春分的风带着杨柳的絮，掠过藤架时，叶隙间已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苞。领首藤的花苞依旧红得似火，紧紧裹在老枝的节疤处，像从褐纹里渗出来的血珠；新核苗的花苞粉得如霞，藏在柔蔓的叶腋间，金粉顺着苞尖往下淌，像不小心碰翻了胭脂盒；“续春”的花苞最是别致，紫皮上的银线纹绕着苞身缠了三圈，在顶端聚成个小小的结，结心泛着金，像把领首藤的红与新核苗的粉都揉在了里面。
“又要开花了！”小望举着记春册，指尖轻轻点过“续春”的花苞，册子里去年的花苞拓片已有些泛黄，他却依旧能背出当时的记录：“去年的花苞银线只缠了两圈，今年多了一圈，像又长了一岁。”
方旭搬来“护苞网”，是用细麻线织的网罩，网眼细密，刚好能罩住成串的花苞。“得防着鸟雀啄，”他把网罩轻轻搭在花苞最密的地方，“去年新核苗的花苞被啄了不少，今年可得护好，别让辛苦攒的劲儿白费了。”
护苞网刚罩好，就有几只麻雀落在网外，对着里面的花苞叽叽喳喳叫，翅膀扑腾着网纱，却怎么也钻不进去。小望捡起根细竹枝，轻轻赶了赶，“等结了果，分你们几颗酸的，现在可不能碰！”
母亲提着竹篮，里面是“促花膏”，用三类藤的花苞嫩叶和着蜂蜜捣的，红膏、粉膏、紫膏分装在三个小瓷碗里，油亮的膏体上泛着细碎的光。“这膏得抹在花苞的蒂部，”她用竹片挑起紫膏，往“续春”的花苞蒂上涂，“红的抹红膏，粉的抹粉膏，紫的抹紫膏，让每种花都攒足自己的味，开得更精神。”
促花膏刚抹上，“续春”的花苞就轻轻鼓了鼓，银线纹在膏体的映衬下愈发清晰，像条活过来的银蛇，在苞身慢慢游走。领首藤的花苞也有了动静，最红的那颗顶端裂开道细缝，露出里面一点更深的红，像藏着团小火苗。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扛着“助花幡”来了，幡面比去年的更鲜艳，红幡绣金焰，粉幡绣忍冬，紫幡绣月轮，分别插在三类花苞的周围。“长老说这幡能聚花气，”少年们把幡杆插得稳稳的，“让花苞开得齐，开得艳，香味能飘到山那边去。”
助花幡刚立好，山风就顺着谷口吹过来，幡面猎猎作响，花苞在风里轻轻摇晃，却始终牢牢缀在藤上，像在和风声应和。小望忽然发现，紫幡的月轮纹与“续春”花苞的银线结隐隐相合，风过时，两者的影子在地上叠成一团，分不清哪是幡，哪是苞。
冰原的守卒托雪橇送来“凝香露”，装在冰玉三颈瓶里，三颈的露液分别带着火山的烈香、月轮谷的甜香、冰川的清香。“这露得喷在花苞周围的叶上，”字条上画着露水滴在叶上，顺着叶脉往花苞流，“让叶把香味传给花苞，开出来的花更有层次，不单调。”
方旭按字条所说，往叶面上喷了些凝香露，露液顺着叶脉往下淌，流过花苞时，领首藤的花苞更红了，新核苗的花苞更粉了，“续春”的花苞紫得发暗，银线纹却亮得像要跳出来。他忽然闻到股奇异的香，烈中带甜，甜里含清，像三地的香都缠在了一起，“这是‘续春’花苞在偷学两家的香呢。”
月禾带着“花纹镜”来了，镜片能照出花苞里隐藏的纹路。“你看‘续春’的花苞，”他把镜子对准紫苞，“银线结里藏着火焰纹的影子，是领首藤的；结边绕着忍冬纹的痕，是新核苗的——它把两家的纹都刻在骨子里了。”
小望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忽然拍手道：“等它开花，银线结会变成花蕊吗？会一半红一半粉吗？”
方旭坐在藤架下的石凳上，看着花苞在春风里慢慢饱满，红的、粉的、紫的，像串挂在绿丝上的彩珠，银线纹、褐纹、金粉在苞身流转，凝香露的气息混着草木的清气，像首关于期待的诗。他忽然觉得，这花苞重缀的景象，是时光最温柔的轮回——去年的花谢了，今年的花又要开了，而“续春”的花苞，带着三代的印记，把过往的香、当下的盼、未来的甜，都藏在银线结里，等着绽放的那一刻。
那位研究草木共生的老者又来了，他举着“花苞谱”对照着看：“你看这花苞的密度，”老者指着谱上的标记，“‘续春’的花苞比去年多了五成，因为它的根扎得更深，脉连得更紧，能从老藤和新蔓那里借到更多力——这就是共生的妙处，不是互相争抢，是互相成就。”
孩子们每天都来数花苞，看着红苞的缝越来越大，粉苞的尖越来越亮，紫苞的银线越来越闪。母亲们用去年的花做了香囊，挂在藤架下，说要让新花苞闻着旧香长大，开出来的花更有记性。
暮色中，助花幡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花苞在晚风里轻轻晃动，表皮上的促花膏被月光镀了层银，像给花苞戴了顶亮帽。小望的记春册上添了新页，画着三串鼓鼓的花苞，旁边写着“春分，花苞重缀，红藏火，粉藏蜜，紫藏银，银线结里，藏着去年的香”。
方旭知道，这些花苞再过几日就会绽放，红的炽烈，粉的温柔，紫的沉静，而“续春”的花，定会带着银线的痕、两家的纹、三地的香，在藤架上开出独属于它的模样，让“炊烟里”的传奇，在花开花落间，继续轮回，永远鲜活。
夜风拂过藤架，花苞在月光下静静伫立，银线结的光与星光相和，像在积蓄力量，等着把纹承的旧香、新酿的甜，都融进即将绽放的花瓣里，让藤架的春天，因这花的重缀，愈发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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