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辰时。
京城的早市刚刚苏醒,便笼罩在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气氛中。昨夜会同馆驿的动静虽未大肆宣扬,但京营士兵封锁街道、缇骑出没的阵仗,足以让嗅觉灵敏的官宦人家和市井百姓察觉到异样。各种真假难辨的流言开始悄然蔓延,有的说馆驿闹了凶猛的时疫,有的说暹罗使团私藏了了不得的违禁品,更隐约有“安郡王”三个字在极小的圈子里低语流传,引发阵阵惊悸的抽气声。
而这一切喧嚣的源头——总览衙门,此刻却沉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只是这深水之下,是急速涌动的暗流。
夜曦未作休憩,径直来到关押暹罗使团成员的秘密地点。玛哈颂被单独囚禁在一间经过特殊处理、墙壁地面皆涂刷了石灰(以作简易消毒隔离)的囚室内,手脚戴着轻便却坚固的镣铐。一夜的惊恐、病痛的折磨(“血瘟草”之毒失去缓解药剂压制,症状开始显现)、加上失去使节尊严沦为阶下囚的打击,让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正使憔悴不堪,眼中布满血丝,却又强撑着维持最后一点体面。
审讯并未立刻开始。两名督行司经验最丰富的审讯官,正轮番对另外几名症状明显、意志较为薄弱的中层使官和通译进行“询问”。没有严刑拷打,只是将他们发病的症状、对“檀香丸”的依赖、以及离暹罗前接受的“特殊指令”与他们目前孤立无援、毒发在即的绝望处境反复联系、层层剥离心理防线。
与此同时,太医院最顶尖的几位太医和药官,正会同几位从民间重金请来的、精通南洋草木毒物的药师,在严密防护下,对缴获的“檀香丸”进行更精细的剖析,并尝试用“龙涎香木”、“七叶星蕨”以及其他一些药性相近或相克的药材进行配伍试验,希望能找到延缓毒性、甚至初步缓解症状的替代方案。古籍中关于“血瘟草”的零星记载被反复研读,每一个字都被反复推敲。
巳时初,东南海疆,外海。
朝阳跃出海面,将万顷碧波染成碎金。由福州水师提督严振武亲自统领的特遣舰队,正以战斗队形破浪前行。舰队核心是两艘一级战列舰“靖海”号与“镇海”号,左右各有四艘巡航舰护卫,后方还跟着数艘轻快的侦查快船。所有战舰皆满帆全速,侧舷炮窗紧闭,但甲板上的水兵已进入战备状态,了望哨警惕地扫视着海天相接处的每一个黑点。
严振武站在“靖海”号舰桥上,海风将他鬓角花白的发丝吹得凌乱。他手里拿着的,是昨夜刚刚通过最高级别信鸽渠道送达的密令:皇帝授权他组建特遣舰队出海,追捕可能逃往暹罗的逆贼安郡王夜昀,并对可能包庇逆贼的暹罗施以武力威慑。随密令附上的,还有夜曦整理提供的关于安郡王可能乘坐的船只特征(形制狭长的快船)、腿伤情况、以及暹罗使团牵涉“奇毒”的简要通报。
“提督,前方‘飞鱼号’快船发来信号,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发现一艘形制可疑的中型帆船,航向西南,速度不慢,但吃水似乎不深,不像满载货船。”一名传令兵疾步来报。
严振武精神一振:“命令‘飞鱼号’靠近观察,确认特征!其余各舰,做好战斗准备,缓慢向该方向靠拢,注意保持距离,不要打草惊蛇!”
命令迅速传达。舰队阵型微调,如同悄然张开巨口的鲨群,朝着可疑目标缓缓逼近。
午时,总览衙门。
对暹罗使团中层官员的审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一名通译在得知太医院正在全力尝试配制缓解药剂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着交代:他们离暹罗前,确实被大祭司秘密召见,赐予“圣药”(檀香丸),并被告知需听从持有特殊信物(黑色云纹玉珏)的“上国尊者”指令。入京后,他们与“玄鳞先生”(安郡王)有过一次极其隐秘的会面,地点在城西一处废弃的道观。当时“玄鳞先生”交给玛哈颂一个密封的小铁盒,要求其在“必要时”按盒内指示行事。通译并不知道铁盒内容,但记得玛哈颂拿到铁盒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铁盒!夜曦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关键!昨夜搜查馆驿,竟未发现此物?是玛哈颂提前转移藏匿了?
他立即亲自提审玛哈颂。
当夜曦走进囚室,并让人将那名通译的部分供词(隐去具体人名,只提“圣药”、“指令”、“铁盒”)念给玛哈颂听时,这位正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最后一点强撑的架势也垮塌下来。
“铁盒在哪里?”夜曦单刀直入。
玛哈颂眼神涣散,挣扎良久,终于嘶哑道:“在……在馆驿后院,第三棵老槐树向东七步,地下三尺……我怕出事,埋在那里了……”
夜曦立刻派人按此线索挖掘,果然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密封严实的精铁小盒。盒上没有锁,但接口处浇铸了火漆。夜曦命人小心打开。
里面没有机关毒物,只有一张折叠的薄绢,上面用一种混合了暹罗文和特殊符号的密语写满了字,旁边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暗红色近乎黑色的细微粉末,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