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将成都的清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武侯祠的红墙黛瓦在雨中显得格外肃穆,庭院里的古柏苍翠欲滴,叶尖挂着晶莹的水珠。
诸葛瞻的马车在祠外停下时,雨势稍歇。他拒绝了李烨撑伞,自己拄着竹杖,一步步踏上祠堂前的青石台阶。刘氏跟在他身侧,李烨则带着护卫远远跟随——这是丞相的家事,他们不便靠得太近。
祠堂里很安静。因为是清晨,又逢雨天,还没有什么香客。看守祠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庙祝,见到诸葛瞻时先是一愣,随即颤巍巍跪下:“老汉……叩见丞相。”
“老人家请起。”诸葛瞻扶起他,“我只是来上炷香。”
正殿内,诸葛亮塑像端坐堂上。羽扇纶巾,目光沉静,仿佛仍在运筹帷幄,思考着天下大势。塑像前的香案上,香火从未断绝,此刻青烟袅袅,在殿中缓缓盘旋。
诸葛瞻站在塑像前,久久无言。
雨水从屋檐滴落,敲打着殿外的石阶,“滴答、滴答”,像是时光的脚步。
蒋琬、费祎、董允、姜维、董厥、樊建、廖化、张翼……他们都在此立誓,要继承武侯遗志,复兴汉室。
如今,那些人大多已不在了。
只有塑像依旧,香火依旧。
诸葛瞻缓缓跪在蒲团上。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很艰难——左膝的旧伤在雨天疼得钻心,但他坚持自己跪下,深深叩首。
三叩之后,他直起身,接过庙祝递来的香。
“父亲,”他低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响,“孩儿……回来了。”
香火在手中燃烧,青烟升腾。
“您当年在《出师表》中所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如今……实现了。”诸葛瞻的声音有些哽咽,“北伐已成,中原已复,洛阳长安,重归汉土。从陇右到东海,从幽州到交趾,天下十三州,皆是大汉疆域。”
他将香插入香炉,又深深一拜。
“您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北定中原’,孩儿替您完成了。您在五丈原未能看见的长安城头汉旗,如今已飘扬了。您在隆中对中规划的‘跨有荆益、东联孙吴、北拒曹操’之策,如今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不是联吴,而是并吴;不是拒曹,而是灭晋。”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在殿前形成一道水帘。
“只是……”诸葛瞻的声音低了下去,“代价太大了。……无数将士,都倒在了这条路上。孩儿有时会想,若您在天有灵,是会欣慰,还是会心痛?”
他抬起头,望着塑像沉静的面容。
塑像无言,只有香火袅袅。
“但孩儿知道,”诸葛瞻继续说,声音渐渐坚定,“您一定会说: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复兴汉室,还于旧都,这是您一生的志向,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如今使命已成,山河重光,您……可以安息了。”
他又拜了三拜,才艰难地站起身。
离开正殿时,诸葛瞻回头看了一眼。塑像在香火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在注视着他,注视这个完成了自己未竟之业的孩子。
同日,午后,姜维墓。
姜维墓在城西的浣花溪畔,与武侯祠相距不远。墓很简朴,青石砌成,碑上刻着“汉故大将军姜维之墓”。没有华丽的装饰,就像他生前为人,质朴而坚韧。
墓周围种着松柏,此时在雨中更显苍翠。
诸葛瞻在墓前停下时,雨又下大了。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让李烨等在远处,自己撑着伞,独自走到墓前。
墓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姜维”两个字深刻清晰。
诸葛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字。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
“伯约,”他轻声开口,像是怕惊醒沉睡的人,“我来看你了。”
雨声淅沥,像是天地在哭泣。
诸葛瞻在墓前的石凳上坐下,伞斜靠在肩上。
他笑了笑,笑容很苦:“你若是还在,肯定闲不住。或许还在军中操练士卒,或许在朝中推行新政,总之,不会像我这样,被陛下逼着‘休养’。”
雨水从伞沿滴落,在地上汇成细流。
“想起很多事。”诸葛瞻望着墓碑,眼中泛起回忆的光,“想起景耀四年,我们在朝堂上联手扳倒黄皓。你持剑入宫,我持诏定罪,那个祸国殃民的宦官,终于伏诛。那时你握着我的手说:‘大汉有望了。’”
“想起那年,你率军出祁山佯攻,霍弋将军暗渡陇西,我坐镇汉中。那一战虽未竟全功,但光复了陇西三郡,缴获军械粮草无数。
雨水顺着诸葛瞻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可是伯约,”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你怎么就……怎么就倒在最后一步了呢?”
他想起那场惨烈之战。姜维在陈仓中了埋伏。钟会诈降,诱姜维深入,然后伏兵四起。那一战,汉军伤亡惨重,姜维身中数箭,仍力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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