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南洋的海面泛着银光，宛如沉静的镜面。但我知道，越是这样的夜晚，越可能是风暴将至的前兆。
自香料港一战后，大明舰队节节推进，马鲁古、苏禄、班达等地纷纷归附，南洋诸国也开始主动遣使，表示愿意重建朝贡体系。大明的海权之路似乎正顺风顺水。
但我心中却始终有一块石头未能落地——望加锡。
那是葡萄牙人最顽强的据点，也是他们最后的自尊所在。
“林晟。”郑和站在天启号的甲板上，手执夜壶，对我轻声道，“你可知为何我至今未动望加锡？”
我一愣，道：“是因为兵力未集齐？还是担心其他势力趁虚而入？”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远地望着海面：“因为那是一次真正的决战。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未来百年南洋秩序的归属之战。”
我沉默。的确，从望加锡往南，便是葡人通往好望角、非洲、甚至印度洋腹地的命脉航线。若我们攻下此地，不仅夺下南洋咽喉，更等于将整个欧洲海权体系的一角硬生生砍断。
而他们，必不肯坐视。
“今晚的会议，你来主持。”郑和忽然转身，将军务议本递给我。
“我？”我惊讶万分。
“你已非昔日米巷跑腿之人。”他淡然道，“你识商、通海、识人、观势……若有一日我老了，你要能独当一面。”
我接过厚重的文牒，心跳如擂鼓，却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压肩而至。
夜幕下，天启号的作战室灯火通明。卢兴将各支舰队的调度状况汇报一遍，张鹤龄带来本地情报——葡人已在望加锡港外加筑三层水上碉堡，并集结了至少十二艘火炮舰，还有一批疑似来自印度果阿的雇佣兵。
“敌方虽强，但内部已现裂痕。”张鹤龄低声道，“葡王与总督不和，下层军官多是佣兵出身，若能破其信心，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点头，道：“那明日，便以使节之名，邀其议谈。看其虚实。”
卢兴皱眉：“谈？他们不会信任咱们。”
我微笑：“所以，要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尚未准备进攻。”
“你是要拖？”郑和踱步进来。
我拱手道：“不拖，只是掩。谈为假，战为真。明面请和，实则部署。”
他沉吟片刻，点头：“可行。”
当夜，我独自立于船头，望着远方望加锡的灯火。风自西来，卷起一丝咸湿海味，也卷起我心头隐隐不安。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船侧现身。
“兰铃？”我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上来了？”
她手中捧着一碗姜茶，轻声道：“你今晚回舱太晚，我猜你在甲板。”
我接过茶，心头一暖，正欲说话，却听她问道：“你……怕吗？”
我一时语塞。
她接着道：“我小时候听戏，有一出《封侯夜谈》，说的是名将出征前一夜，与知己妻儿深谈天下大势、生死归路。我那时不懂，觉着无趣，现在才知……那一夜，才是将军最真实的一刻。”
我苦笑：“我是个商人，非将军。”
“可你在书写大明海图。”她望着我，眼中清亮，“你是时代的笔。”
我怔住。
良久，点头：“那就让这笔，明日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章。”
望加锡，已在风中颤动。
一场大明与葡萄牙的海上对决，终将于海面之上，风帆之间，雷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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