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天还没完全黑，我便随着宋煦副将，一行三人离开军府，悄悄往金陵西港而去。
这趟接应任务，说是秘密，其实紧张得像在刀锋上行走。
我骑在一匹瘦马上，跟着宋煦穿过热闹市口，又绕了几条僻巷，直到城外的西港码头。此地比起热闹的龙江码头冷清许多，常年只走些盐船与渔货，远离人眼。
入夜时分，港口海风猎猎，码头只余昏黄灯火一盏。几艘旧渔船静泊在边缘，海面漆黑如墨，偶尔能听到浪打舷侧的沉闷响声。
宋煦一身便装，腰间藏刀，一言不发。他只低声交代我：“记住，我们只接三人，来的人会说一句暗语——‘东风夜渡江水寒，孤帆隐雾归南洋’。你听见这句话，就放行。”
我点头，心里却升起几分莫名的紧张。
半个时辰后，海上隐约出现一艘小舟，黑影从雾中飘出，像是水上鬼魅。
舟靠近码头，一人先行跃上岸，身穿粗布衣，神情警惕。他看到我们，微微一顿，然后低声说出一句：“东风夜渡江水寒……”
我立刻回一句：“孤帆隐雾归南洋。”
对上了。
那人松了口气，转身朝船上招手，接着又有两人迅速跳上岸。他们脸色苍白，衣衫凌乱，显然是一路奔波逃命的模样。
“跟我走。”宋煦说着，带头往回走。
但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码头处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像是靴底摩擦石板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只见一抹黑影悄然从码头角落闪过，随后又归于黑暗。
“不对劲。”我低声提醒。
宋煦眉头一挑，转头低喝一声：“走，快！”
我们立刻分成两路，我带着一名密使走小巷，宋煦带两人从堤下绕过。刚走出百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尖哨！
“快追！”一个陌生男人的怒吼，从黑暗中炸开。
果然被人盯上了！
我拉着密使飞奔，脚下是湿滑的青石路，海风中带着咸味和杀意。身后脚步越来越近，有几人追了上来，手中刀光一闪，直取我们后背。
千钧一发，我拽着密使一个转身钻入一条狭巷，身旁是一家废弃的酱坊。门半开，我一脚踹开门板，带人钻入其中。
黑暗中，我们屏息藏身，外面追兵脚步在门口来回游走，几度试图破门，却因黑暗和地势复杂，最终未敢轻举妄动。
过了足有一盏茶功夫，脚步终于渐远。
密使满头冷汗，压低声音问我：“你是郭将军的人？”
我点点头。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油布包着的小锦盒，小心递给我：“这是我们一路护下来的关键物。内中藏有东洋密谋海图和官员贿赂名册，绝不能落入敌手。”
我震惊地看着那锦盒，虽未打开，但已能感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几乎比我当初送的那封“洪字密信”还要重。
“我们查到，一部分倭寇并非单纯海盗，而是受某些大明内臣私下资助，故能悄然进出港口，袭扰盐船。”密使压低声音，“若此事坐实，那牵涉到的，不只是商路，而是整个朝廷根基。”
我心头一震。
若连朝中权贵都参与勾结东洋势力，这局可不是一般人能解的了的。
我将锦盒紧紧藏入衣内，拉着密使悄然离开酱坊，顺着西河小道一路奔回军府。
回到后院，宋煦早已等候。他身上多了一道划伤，衣角沾血，却神色冷静。
“三人都已安全带回。”他说，“但刚刚我们确认，码头追兵不是地方官差，也非水师自己人——很可能是……朝中的密探。”
“东厂？”我低声问。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我抱紧锦盒，突然觉得身上的风变得无比寒冷。
这一夜，金陵月色惨白。
远方鼓楼传来零落钟声，像是为即将掀起的风暴，默默敲响了第一声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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