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天色晦明不定。护国寺九重铜钟被依次撞响,雄浑苍凉的钟声荡开铅灰色的云层,传遍大半个京城,宣告着一年一度的大悲忏法会正式开启。
山门内外,早已是另一番景象。往日清静的佛门圣地,今日车马如龙,冠盖云集。皇室仪仗、文武百官、高僧大德、士绅名流,以及无数闻讯前来祈福的善男信女,将偌大的寺院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香火气,以及一种节日般的、躁动不安的热闹。
然而,在这表面的庄严盛况之下,暗流早已汹涌。
沈惊鸿混在一群提前潜入寺内、伪装成杂役和低阶香客的朱雀卫中,藏身于大雄宝殿侧面一处堆放香烛的偏殿檐下。她换了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脸上涂了深色油彩,低眉顺眼,毫不起眼。但那双掩在阴影中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能看到,今日寺内的守卫力量,远超寻常。除了明面上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和寺中武僧,暗处还有不少气息精悍、眼神锐利、行动间带着特殊韵律的便衣高手。尤其是通往后方大悲阁的几条要道,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隐隐有阵法的光华在石板缝隙间流转。
玄寂的防备,森严如铁桶。
她的右臂在宽大的袖中轻轻活动了一下,“枯荣境”带来的澎湃力量在经脉中安稳流淌,但那种透支本源带来的“枯寂”感,也如影随形。她按了按怀中贴身存放的“破煞定星盘”和那三枚温热的“纯阳雷火符”玉丸。成败,在此一举。
契约链接那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苏瑶光的位置——正随着皇室仪仗,沿着主道缓缓向大雄宝殿行进。苏瑶光的心绪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冷静,决绝,每一个念头都如同精准的算珠,计算着时间、距离、人员的变动。她在等待那个关键的“敬献香花”环节。
“沈姑娘,”耳畔传来墨羽刻意压低的传音,他伪装成一个挑着香烛担子的老汉,蹲在不远处,“各队弟兄均已就位。按计划,一旦您这边信号发出,我们会在东、西、南三处香客密集区同时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但大悲阁附近的防御太强,强攻伤亡会很大……”
“我知道。”沈惊鸿以微不可察的动作点了点头,“一切按备用计划丙。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暴露。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接应和制造烟雾,不是强攻。”
“是。”墨羽应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担忧。
钟声再次响起,法会的主要仪式即将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开始。沈惊鸿看到,一身明黄色僧衣、披着大红金线袈裟的玄寂,在一众高僧簇拥下,缓步登上高高的法坛。他面容慈和,宝相庄严,手持拂尘,向四方信众合十行礼,口中诵念着祈福的经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若非沈惊鸿深知其底细,几乎也要被这表象所迷惑。她能感觉到,玄寂身上那股“空”而“深”的气息,今日越发明显,仿佛他整个人已与这香火鼎盛的寺院、与脚下的大地、与天空中流转的云气融为一体。他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牵动着周围某种无形的“场”。
“他在借法会汇聚的愿力与人气,温养和调整自身状态……”沈惊鸿心中凛然。玄寂果然在利用这场法会,为他的最终图谋做准备。
法坛上,玄寂开始主持复杂的忏仪。梵唱声、钟磬声、信徒的诵经声汇成一片宏大的声浪。而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沈惊鸿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跟随皇室代表、缓缓走向法坛侧方敬献位置的苏瑶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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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光今日穿着代表皇室最高规格的朝服,头戴九翟四凤冠,身着深青色织金云凤纹祎衣,庄重华美,令人不敢直视。她步履从容,仪态万方,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法坛。只有贴身跟随的两名心腹宫女,能感受到她袖中指尖的冰冷与微微的颤抖。
她能感觉到,从登上法坛区域开始,至少有三道以上冰冷而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围,探查着她每一丝细微的气息波动、灵力流动,甚至情绪的起伏。那是玄寂布置下的高手,或者说,是他亲自分出的部分神识。
她谨守灵台,将所有心绪压入冰层之下,只留下符合“皇室长公主出席祈福大典”应有的、庄重而略带悲悯的平静。同时,她也在用自己远超常人的灵觉,反向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大悲阁方向……那里传来的能量波动,晦涩而庞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吸附力,仿佛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黑暗的漩涡。
敬献香花的环节到了。
一名身着金色袈裟的知客僧,手捧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上面摆放着准备好的、由各种名贵香料和鲜花精心扎制而成的“香花山”。按照礼仪,需要由皇室代表亲手将这座“香花山”安放在法坛前特定的香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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