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不待女儿回答,自己给出了答案,语气轻蔑如拂去尘埃:“像两只在即将倾覆的破船上互相依偎、徒劳取暖的麻雀。不,或许连麻雀都不如,麻雀至少知道振翅。他们,只配在日渐衰颓的屋檐下,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而你,我林文正精心培育、锦衣玉食养大的嫡女,竟然要自降身份,去和那等注定没落的人家争抢另一滩烂泥?”
“父亲!您怎能如此辱我!”林婉静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既是屈辱,也是幻灭的痛楚。
“辱你?”林文正冷笑一声,坐回案后,神情恢复成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为父是在点醒你!你的婚事,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甚至不是我林家一房一院的事!它关乎我林家未来数十年的气运,关乎为父在朝中的地位能否更进一步,甚至……关乎那把椅子最终鹿死谁手!”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如同战鼓:“镇西侯嫡长孙陈瑜,才是你该看、该想的人。陈瑜或许有些少年纨绔的名声,但那又如何?重要的是镇西侯手握西北兵权,是陛下如今最倚重的边将之一!陈瑜是嫡长孙,未来必承爵位,执掌西北门户!你嫁给他,便是未来的侯夫人,尊荣无限。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如鹰隼,牢牢锁住女儿:“联姻镇西侯府,我林家便能将触角真正伸入军中,弥补最大的短板!文官之首与边军实权派联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朝堂到边关,我林家将织就一张无人可破的大网!意味着将来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要看我林家的脸色!意味着真正的……权倾朝野,世代荣华!”
他的话语充满了炽热的权欲和冷酷的算计,仿佛林婉静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枚即将被摆上棋盘的、至关重要的棋子。
“可那陈瑜,他……他声名狼藉,女儿听闻他……”林婉静想到那些不堪的传闻,胃里一阵翻涌。
“声名?”林文正嗤笑,“那是最无用的东西。只要他姓陈,只要镇西侯还掌着兵权,他就是天下最好的夫婿人选!至于那些微末瑕疵,成婚之后,自有规矩和利益让他收敛。静儿,你要记住,在这京城,在这权力的游戏里,情爱是最廉价的点缀,实力和利益才是永恒的基石!你能带给林家稳固与未来,林家便能给你无上的尊荣和庇护。反之……”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可是父亲,女儿对二殿下是真心的!我……”林婉静泪流满面,做最后的挣扎。
“真心?”林文正厉声喝道,终于失了那层平静的伪装,露出内里的铁血与专制,“你的真心,在家族兴衰面前,一文不值!你享受了林家嫡女的一切荣光,锦衣玉食,万人追捧,你就该有为家族牺牲、为家族谋略的觉悟!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责!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等着做你的侯夫人!至于慕容辰……”
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从此不许再提,更不许你再与他有丝毫瓜葛!若让为父知道你再私相授受,或做出任何有损这门婚事、有辱林家门风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书案旁那柄装饰用的、未开刃的玉具剑上,语气森然:“为父能给你今日的尊荣,也能让你知道,什么是家法的森严,什么是……悔不当初。出去,好好想想为父的话。想清楚,你是谁的女儿,你该走哪条路。”
林婉静如坠冰窟,浑身僵硬冰凉。父亲的话,不仅打碎了她对慕容辰的幻想,更将她对婚姻、对未来的所有期待,都钉死在了“镇西侯府”和“家族利益”这架冰冷的战车上。那赤裸裸的权谋算计,那将她视为棋子和工具的冷酷,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绝望。
巨大的屈辱、不甘、愤怒,以及对父亲专制安排的恐惧,在她心中疯狂交织、冲撞。父亲越是贬低慕容辰,越是强调陈瑜和镇西侯府的“价值”,她心底那股叛逆的、想要挣脱掌控的火焰就烧得越旺。凭什么她的人生要由父亲全权摆布?凭什么她连选择心爱之人的权利都没有?就为了那个冷冰冰的、吞噬一切的“家族”和“权力”?
不!她不甘心!慕容辰或许在父亲眼中是废物,是烂泥,可那是她第一眼就倾心的人!是她黑暗闺阁生活中唯一看见的光!墨昭又算什么?一个粗鄙的、该死的将门之女,也配得到慕容辰的青睐?也配占据他的心?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与愤怒的浇灌下,破土而出,迅速蔓延成狰狞的毒藤。既然正道不通,父亲不允……那她就自己争,自己抢!她要证明给父亲看,她林婉静看中的人,绝不是废物!她要让父亲知道,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至于那个碍眼的墨昭……最好永远消失。慕容辰的身边,只能有她林婉静!
“是……女儿……明白了。”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剧烈情绪和那丝疯狂的亮光,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女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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