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皇帝六十寿诞,普天同庆。
皇宫内张灯结彩,丝竹盈耳,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各国使节依序而立,山呼万岁,贺寿之声震天。御座之上,年届花甲的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带笑意,接受着臣民的朝拜与祝福,只是那笑意之下,眼角的细纹与眸中偶尔闪过的疲惫,透露出这位统治帝国数十载的君王,并非表面那般全然轻松。
林相林文远,作为百官之首,立于文官队列最前,今日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袍,腰系玉带,头戴梁冠,手持玉笏,神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君父贺寿的恭谨与喜悦。仿佛朝堂上近日的暗流汹涌、三司会审的步步紧逼、乃至昨夜抚州“影卫”失手的密报,都未曾影响到他分毫。他相信,今日之后,一切都会不同。那些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将在皇权的煌煌天威下,化为齑粉。
慕容辰亦在宗室队列中,他今日穿着亲王常服,神色平静,目光偶尔扫过御阶下的百官,尤其在林相身上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他知道,风暴的中心,就在今日,就在此刻。他袖中,藏着昨夜才由夜枭冒死送来的、关于林相“影卫”刺杀抚州墨昭未遂、并已擒获活口的铁证,以及蜀中、按察司等地汇集而来的、林相一党贪墨、构陷、截断边饷的如山罪证。这些,将在最合适的时机,成为刺向林相心脏的利刃。
沈砚作为“献方有功”、又有皇商身份的沈家代表,亦在受邀之列,位置靠后,并不起眼。他低眉顺目,袖中却紧握着几份关键的账目副本与证人供词,只待时机。
寿宴按部就班地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皇帝显然心情不错,对几位重臣和使节的敬酒,皆含笑饮了。轮到林相敬酒时,皇帝更是笑道:“林相为国操劳,亦是辛苦。今日朕寿辰,爱卿可多饮几杯。”
“臣谢陛下隆恩!” 林相躬身,声音洪亮,“陛下春秋鼎盛,乃我天盛之福,万民之幸!臣谨以此杯,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说罢,一饮而尽,姿态豪迈,引得周围一片附和称赞。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片祥和、宾主尽欢的时刻,异变陡生!
一名身着四品文官服饰、面容清癯、眼神刚正的官员,忽然出列,手捧奏章,扑通一声跪倒在丹陛之下,朗声道:“陛下!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文正,有本启奏!臣要弹劾当朝首辅,太子太傅,林文远!”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丝竹与谈笑!满殿皆惊,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跪地的周文正,又惊疑不定地看向御阶上面色骤然一沉的皇帝,以及那位刚刚敬完酒、身形几不可察一僵的林相。
周文正?他不是在抚州吗?怎么突然回京,还在此时发难?许多人心头剧震。
皇帝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深邃地看着周文正:“哦?周爱卿要弹劾林相?所为何事?今日乃朕寿辰,若非惊天大事,延后再议不迟。”
“陛下!” 周文正抬起头,神色悲愤,声音却铿锵有力,“臣所奏,正是惊天动地、祸国殃民之大事!臣弹劾林文远十大罪!其一,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排斥异己,致使朝纲不振!其二,纵容亲族、门生,贪墨河工、漕银、边饷,数额巨大,证据确凿!其三,指使蜀中、湖广等地官员,假借‘官商’之名,围堵民间商路,强取豪夺,致使民怨沸腾,物价腾贵,边关急需之‘麻辣粉’原料几乎断绝!其四,与已革职通敌之朔方守将赵德彪往来密切,对其罪行知情不报,甚至暗中包庇!其五……”
他一口气列出前五条大罪,每一条都指向林相权力核心与致命弱点,并声称“证据确凿”。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周文正清朗而愤怒的声音回荡。林相脸色已然铁青,袖中手指紧握,但他强作镇定,出列厉声道:“周文正!你血口喷人!今日陛下万寿,你在此妖言惑众,诋毁大臣,是何居心?!陛下,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此乃奸人构陷,请陛下明察!”
“构陷?” 又一个声音响起,竟是站在宗室队列中的慕容辰!他缓步出列,对皇帝躬身一礼,随即转向林相,目光如冰如剑,“林相,周大人所言,或许尚有争议。但本王这里,倒有几件铁证,想请林相,也请父皇,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影卫”的令牌(从昨夜擒获的活口身上所得),以及那活口的画押供词(详细供认受林相之命刺杀抚州墨昭),还有数封从蜀中、按察司秘密送来的、关于林相党羽截留、克扣雁门关军饷物资的原始文书副本,双手高举:“此乃昨夜在抚州,企图刺杀朝廷新封‘安人’、‘奇味轩’东家墨昭的刺客身上所获令牌,及其供词。令牌为林相府‘影卫’特有,供词直指林相!此乃蜀中、湖广‘官商’与地方官员勾结,贪墨、截留本应拨付雁门关之军需钱粮的往来文书副本,上面赫然有林相门下印记!此乃按察司查获,林相指使刑部,构陷雁门关守将墨轩、及本王‘通敌’的伪证草稿!林相,这些,也是构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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