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气,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蜀山剑冢那直刺灵魂的悲怆、昆仑虚那冻结时空的死寂皆不相同,前往南海归墟的旅程,自始至终都笼罩在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虚无感之中。
“深蓝号”潜水艇如同孤独的巨鲸,在墨蓝色的海面上航行。通过潜望镜观察,可见海面被一层诡异的铅灰色阴霾所笼罩,可见上方的海面被一层诡异的铅灰色阴霾所笼罩,仿佛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金属穹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最令人不适的是这片海水本身——海面平滑如镜,几乎看不到波浪,船体犁开的航迹在身后异常缓慢地、不情愿地弥合。
仿佛这片海域本身拥有某种惰性的意志,拒绝任何改变,也试图抹去一切经过的痕迹。
“所有导航设备受到强烈干扰,”苏瑾的声音在寂静的驾驶舱内显得格外清晰,她面前的控制台上,超过一半的屏幕跳动着乱码或雪花,“GPS信号彻底丢失,磁罗盘指针在疯狂旋转。最棘手的是惯性导航——它没有失灵,但给出的定位数据却在违背其物理原理地随机跳跃……船长,我们仿佛正在驶向一个‘方向’与‘坐标’概念本身都已失效的区域。”
秦天抱着手臂,如一尊铁塔站在主舷窗前,【破限之瞳】的金芒在昏沉的光线下稳定地燃烧。他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海域,眉头越锁越紧。“下面有东西,”他沉声道,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不是生命,也不是单纯的死物……更像是一片……凝固的‘终结’概念本身。
整个海域,从水面到不可测的深处,都散发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万物终结’的气息。”
陈远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脸色有些发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旁一道矮矮的安全扶手的横杆。这位能凭空造物的工程师,此刻正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创造之钥】对环境中那种绝对的、排斥任何“变化”与“新生”的“秩序”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与预警。
“这地方……它在拒绝‘可能性’,”他喃喃道,声音有些干涩,“一切趋向于寂灭,归于绝对的‘无’……难道这就是‘归墟’的真意?”
林逸闭目感应,眉心灵钥的光芒也显得有些晦暗不定,仿佛烛火在无风的密室中摇曳。
“这里的心灵背景噪音……几乎为零,”他睁开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像蜀山充满了残留的悲念与剑意,这里……是‘空’的,是意念被彻底吞噬、消化后留下的绝对真空,是概念的坟场,连‘死亡’本身在这里都已沉寂。”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艘看起来饱经风霜、船漆斑驳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老旧渔船,如同从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滑出,没有激起半点水波,悄无声息地切入了“深蓝号”左舷的视野。
船头站着一位老者,皮肤是常年海风侵蚀下的古铜色,皱纹深深刻入脸庞,如同干涸海底的裂痕。他披着一件陈旧的蓑衣,眼神初看浑浊似古井,但细看之下,那浑浊深处却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风浪,闪烁着一种看透世事变迁、乃至规则流转的微光。
他是老陶,这片禁忌海域的摆渡人与守门人。
他的出现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在这连声音都可能被吞噬的海域,他那艘违反常理、悬浮于深海的幽灵渔船,便是规则的体现。
“前面的铁壳子,止步吧。” 老陶的声音并非通过海水或空气传来,而是如同直接在众人心底响起,带着深海般的寒意与沧桑。
“再往前,便是众水汇聚之地,万类终结之所——归墟。活人,去不得。那里……没有‘回来’这条路。”
“老人家,我们必须去。”林逸上前一步,迎向老陶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声音沉稳而坚定,“不是为了探险,是为了终结某个笼罩一切的阴影,终结这无尽的轮回。”
老陶浑浊的目光在林逸眉心那若隐若现的灵钥印记上停留片刻,又如同探照灯般在陈远、苏瑾、秦天身上一一扫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宿命般的无奈:“原来是‘他们’等待的人……劫数,真是劫数。该来的,终究避不开。”他不再单纯阻拦,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既然非去不可,老夫可以指条‘活路’。但需应我三事,此乃自古相传的规训,亦是血的教训!”
他伸出第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甲厚而泛黄:“其一,入内后,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须以心辨之,而非依仗尔等惯常的五感与仪器。” 他的目光特意在苏瑾和她面前的仪器上停留了一瞬。
接着是第二根手指:“其二,莫要试图理解其中的‘道理’,莫要追问其运行的‘逻辑’。那会让你如同坠入没有出口的镜宫,迷失于自构的逻辑迷宫,直至意识本身消解。”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凝重到了极致,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警示意味:“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条——无论其中有何物向你‘许诺’,或以何种形态、何种理由向你‘请求’,切记!不可凝视,不可倾听,更不可应承!一诺既出,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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