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见那伙计要取出茶盏,连忙摆手道:“这琉璃盏太过贵重,快快撤下,换套寻常瓷盏来便是。”
刘成风却是不慌不忙,在一旁笑着解释:“学士有所不知,今日所有草棚里用的茶具,都是这玻璃器。”
“这些都是城里‘水晶阁’免费提供的,说是他们即将开张,想‘广而告之’。”
他指了指茶壶和杯底,一个不太起眼却颇为精致的小标记,“您看,这儿都刻着‘水晶阁’的字号呢。”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如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商家赞助,借这“秋收节”的机会展示商品,不禁对这新颖的“广告”方式感到有趣又佩服。
接着,伙计又从食盒第二层和第三层,取出四碟果盘,果盘都是清一色的,淡蓝色玻璃盘。
另有一个浅黄色的小玻璃罐。
罐子里头装着烘干的杭白菊和少许红色枸杞。
伙计用小木勺取了些许枸杞、菊花,放入玻璃壶中,提起暖水壶,在玻璃茶壶中缓缓注入开水。
烘干的杭白菊,在透明的玻璃壶中,缓缓绽放。
另一桌,另一名伙计同样拿出一套玻璃茶具,并一罐烘干的菊花、枸杞,注入开水冲泡。
“这是,菊花茶?”众人一脸问号。
刘成风忙道:“正是。”
王诜不由失笑:“这倒有趣了,名曰‘花茶’,却只见花,不见茶,这岂不是在欺瞒我等客人?”
本朝流行的花茶,种类繁多,有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菊花、栀子、木香、梅花等诸多品类。
但,花茶花茶,喝的是茶,不是花。
所谓花茶,是在花含苞半放、香气最浓时采摘,三份茶叶一份花,放在一起烘焙、窨制,等茶叶侵染了花香,再将花挑出丢弃,仍将茶制作成茶饼,因取花之香气,便为“花茶”。
“花茶”的喝法,与寻常点茶没有不同,仍是将茶碾作粉末,筛其最细腻的茶粉,用沸水冲点,茶击打,直至色白如乳。
像这样直接拿干菊花、干桂花泡水,还敢称为“花茶”,可不就是欺诈?
刘成风闻言,不由额头冒汗:“不敢欺瞒贵客们,这,这花茶的喝法,是我们东家定下的。说是,什么,本草原味、返璞归真。”
苏东坡见他紧张的模样,笑向王诜道:“晋卿可别看不起这乡野之物。这杞菊熟水,可是好东西。”
时下,将花果腌制、晒干、烘焙,再以沸水泡着水,称之为“熟水”。
弄这出杞菊“熟水”,也是苏遁无可奈何之举。
玻璃茶具,不适合搞“点茶”,更适合冲泡茶。
但是,这帮子文人雅士,根本不吃你这套啊!
什么,你说应该“发明”炒茶,让他们“震撼”一下?
不好意思,唐朝的时候就有炒茶了。
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有诗云“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
简而言之,唐朝一个普通寺庙的普通和尚,都掌握了炒茶的方法。
到宋朝嘛,“炒青”和“蒸青”已经并行于世了。
“蒸青”最有名的,是建州皇家茶苑“北苑”的贡茶。
“炒青”最有名的,是越州的日铸茶,也是贡茶。
梅尧臣有诗云:“建溪春剥葩,日铸弄香美。”说的就是这两样茶。
所以,重要的,不是怎么“制茶”,而是怎么“吃茶”。
这帮文人雅士,要的就是“点茶”的那份优雅、从容的仪式感。
你这开水一冲,端起来就喝,再把剩下的茶叶渣子嚼烂吞下去?
那是泥腿子拿来解渴充饥的吃法,太不优雅了。
不过,两百多年后,有一位泥腿子出身的天子,向大宋的“优雅”开刀了。
他就喜欢冲泡茶,还禁止了专为“点茶”而做的团茶的上供。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点茶”的习惯从此在中华大地消失了。
倒是在大宋偷师的日本,原汁原味保留了这一技艺。
“炒茶”是“发明”不了了,但“红茶”还是可以试试。
苏遁通过市场考察确定,眼下,的确还没有“红茶”这一事物。
身为福建人,他清楚知晓,红茶起源于武夷山的正山小种,所以,打算等老爹贬到惠州时,去武夷山找个茶场试试。
苏遁的所思所想,苏东坡自然是一点也不知道,他端着玻璃盏回忆往昔:“老夫昔年在密州任上时,因政务繁忙,目疾缠身,视物昏花,且早生华发。”
“后来得一友人告知方子,便是长期服食枸杞与菊花,用以明目养肝。”
“坚持一段时日后,果然目渐清明,甚至连这满头白发,竟也奇迹般地由白转黑了不少。”
“此物清肝明目,滋阴降火,于这秋燥时节饮用,正是相宜啊。”
说着,他便率先举杯,细细品咂起来。
众人见苏东坡如此推崇,又听他讲述亲身经历,顿时对这看似简单的杞菊茶刮目相看,纷纷举杯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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