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驶离了官道,沿着一条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蜿蜒深入西山的僻静小路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和水洼,车身颠簸摇晃,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隐隐的期待。黛玉掀开车帘一角,湿润清冽的山风带着草木的芬芳扑面而来,涤荡着肺腑间残留的京城尘埃与血腥。
山路渐陡,林木愈发葱郁。不知行了多久,绕过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古朴的寺庙依山而建,青灰色的石墙爬满了苍翠的藤蔓,在雨后初霁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静庄严。朱漆的山门略显斑驳,却擦拭得干干净净,门楣上“云栖寺”三个古朴的大字,历经风雨,依旧清晰可辨。寺庙规模不大,殿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只闻梵呗隐隐,钟磬悠扬,不见喧嚣人迹,只有一片超然物外的宁静。寺庙后山,隐约可见几处飞檐斗拱的精舍轮廓,掩映在更为幽深的林木之中。
“到了!二爷,姑娘,前面就是云栖寺!” 茗烟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指着寺庙后山的方向,“咱们的别业,就在后山腰上,挨着寺里的菜园子,有路直通!”
骡车在寺庙侧后一条更窄的小径前停下。众人下车,只见小径尽头,几级青石台阶之上,掩映着一座小巧却颇显雅致的院落门楼,门楣上无字,只悬着一块原木素匾,这便是“云栖别业”了。院墙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垒砌,爬满了青苔和野藤,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众人刚踏上台阶,山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位身着灰色僧衣、面容清癯、眼神澄澈平和的老僧缓步而出,正是住持慧明大师。他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微微躬身,目光在宝玉和黛玉身上停留片刻,无悲无喜,如同古井深潭。
“阿弥陀佛。贾施主,林施主,一路辛苦。” 慧明的声音温和舒缓,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老衲已收到消息。此处清净,施主们请自便。” 他并未多问一句贾府变故,仿佛那尘世喧嚣与这方外净土毫无瓜葛。
“多谢大师收留。” 宝玉连忙还礼,心中感佩。黛玉亦敛衽为礼,姿态沉静。
慧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晴雯、袭人等人,并无异色,只道:“寺中尚有斋饭粗茶,若施主们需要,可遣人来取。” 言罢,便转身缓步回寺,将这片天地彻底留给了他们。
推开别业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一股久无人居的、混合着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的庭院,青石板缝隙里钻出顽强的青草,几株古树姿态虬劲,枝叶繁茂。正对着的是一排三间青瓦白墙的正房(精舍),两侧各有两间稍矮的厢房。屋舍虽显陈旧,但结构完好,门窗俱全,只是蒙尘已久,庭院角落也堆积着落叶枯枝。
“先安顿下来!” 宝玉立刻道。众人顾不上疲惫,立刻行动起来。
晴雯和麝月动作最快,冲进正房打扫。袭人则拉着紫鹃,先收拾出一间厢房,让她能坐下休息腿伤。茗烟忙着卸车,将几个沉甸甸的粗麻布包袱和黛玉那个油布包裹的经匣小心地搬进正房。
黛玉并未立刻参与清扫,她站在庭院中央,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整个院落:正房(精舍)可住人,但需彻底清洁;东西厢房可做库房、厨房、仆役住所;庭院平整,角落可开垦小片菜畦;院墙坚固,但需稍加修缮;后山有大片荒地……一个清晰的规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茗烟,” 黛玉唤道,“那些包袱,先搬进东厢最里间。晴雯,打扫完正房,你和麝月重点清理东厢,要快!”
“是,姑娘!” 茗烟和晴雯立刻应声。
黛玉又转向袭人:“袭人姐姐,劳烦你清点一下我们随身带来的干粮饮水,看看还够几日用度。紫鹃腿伤不便,你多照看。”
“姑娘放心!” 袭人连忙应下。
安排妥当,黛玉才走进正房。晴雯和麝月动作麻利,已经开窗通风,扫去浮尘,露出屋内古朴的家具——几张花梨木的桌椅,一张宽大的罗汉榻,还有几个空置的书架、多宝格,虽无奢华装饰,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最难得的是,房屋显然当初建造时用了心思,墙壁厚实,窗纸虽破但窗棂完好,稍加修葺便能遮风避雨。
“姑娘,您看!” 茗烟见黛玉进来,立刻压低声音,指着地上那几个粗麻布包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东西都在这儿了!按您吩咐,银票和金叶子都缝在夹层里,小件珠宝藏在米袋,大锭的金银都在这些包袱里!沉甸甸的,一点没少!”
黛玉点点头,并未立刻去查看那些令人咋舌的财富。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木窗,雨后清新的山风涌入,带着松针的清香。她望着窗外苍翠的山色和远处云栖寺宁静的殿角,心中一片澄澈。财富只是工具,如何在这片净土上重建家园,才是关键。
“茗烟,” 黛玉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明日一早,你持我的名帖和银票,下山去最近的镇甸,办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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