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身,对着王璠手下那几个最先拔刀的军官,厉声质问:“‘饿死不掳掠’!大将军的军规,你们都忘了吗?!百姓冲击粮仓,自有法度处置!你们拔刀相向,与‘掳掠’何异?!是想让襄邑血流成河,让‘冲天’二字成为笑话吗?!”
王璠此时也已冷静几分,他上前一步,对着手下怒吼:“都把刀给老子收起来!退后!”
士兵们悻悻收刀。流民那边,在陈平等人的呼喊和执法队的威慑下,疯狂的冲击也暂缓下来,许多人看着陈平额角的鲜血和那双燃烧着痛苦与决绝的眼睛,茫然地停下了手。
这时,尚让带着更多人马赶到,迅速控制了现场,将流民与军队隔开,并开始拘捕那些带头鼓噪、投掷石块的核心分子。
黄巢在得到全面汇报后,并未立刻亲临现场。他下令:流民由民政司和教导队联合安抚、甄别,确系因饥饿冲击者,暂不深究,但需登记造册,听候发落;煽动闹事、意图抢劫者,严惩。涉事士兵,交由王璠和执法队依军纪处置。粮仓加强守卫,并由赵璋立即核查存粮,拟定更严格的分配方案,同时公开辟谣。
傍晚,黄巢在校场再次召集全军军官及部分士卒代表、流民代表。暮色苍茫,气氛凝重。
高台上,黄巢没有看那些被拘押的流民代表,也没有看垂头丧气的涉事军官,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面有菜色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疲惫与沉重:
“今日之事,我很痛心。”
“我痛心,不是痛心有人冲击粮仓,也不是痛心军士险些与百姓冲突。我痛心的是,我们的事业,我们‘均平富,等贵贱’的理想,在饥饿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他走下高台,来到人群中,拿起一名士卒手中半空的粮袋,又走到一名流民代表面前,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和空洞的眼神。
“饿,我知道。我也饿。”黄巢的声音带着嘶哑,“在座的,有谁不饿?从野人沟到襄邑,我们哪一天不是在和饥饿搏命?”
“但正因为我们饿过,知道饿的滋味,才知道粮食的金贵,才知道‘不掳掠’这简单的三个字,有多么重!”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果我们今天因为自己饿,就去抢百姓口中那点活命粮,那我们和那些把我们逼上绝路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今天因为自己饿,就向更弱者挥刀,那我们手中的刀,还有什么资格称为‘义旗’?!”
他回到台上,目光如炬:“‘饿死不掳掠’!这不仅仅是一条军规,更是我们这支军队的灵魂!是我们区别于一切旧军队、土匪流寇的根本!”
“饿,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屯田的苗在长,盐铁司在运粮,官府在调配!再难,也要把最后一口粮,先留给老人、孩子、伤病员!而不是把刀口转向他们!”
“今日冲击粮仓者,情有可悯,但法不可恕!念其初犯,且为饥馑所迫,不予重刑。但所有参与者,需服苦役,以工代赈,疏浚河道,加固城墙,用汗水换取口粮!煽动抢劫者,严惩不贷!”
“涉事军士,遇事鲁莽,几酿大祸,全部降级罚饷,编入教导队,进行为期一月的纪律与思想重修!其直属长官,负有管教不力之责,一并受罚!”
“自即日起,”黄巢最后宣布,声音斩钉截铁,“全军口粮再次统一核定,公开分配!我黄巢与诸位将士,同食同量!民政司立即着手,清查全城存粮,设立粥厂,优先保障孤寡老幼最低生存所需!盐铁司不惜代价,加大粮食换购力度!屯田区所有人员,加倍劳作,护理青苗!”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我黄巢这里,饿,我们一起饿!但底线,我们一起守!谁敢将手伸向比我们更弱的百姓,谁敢违背‘饿死不掳掠’的铁律,无论是谁,无论有多少功劳苦劳,我黄巢,第一个不答应!”
集会结束,暮色已深。饥肠依旧辘辘,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沉重气氛弥漫开来。那是对纪律残酷性的真切认知,也是对共同困境的无奈认同,更有那么一丝微弱却坚韧的信念——跟着这样的大将军,或许真的能在绝境中,辟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饿死不掳掠”,这沾着泥土与血汗气息的五个字,在经历了粮仓前的混乱与校场上的训诫后,如同另一块更为沉重的基石,与“冻死不拆屋”一起,深深地砸进了襄邑这艘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孤船龙骨之中。它能否禁得住越来越汹涌的饥饿浪潮的冲击,无人能知。但至少在此刻,这面旗帜,依然在暮色与饥荒中,倔强地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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