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堡的火光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融入沉沉的夜色,只余下天际一抹暗红。孟黑虎带着残部在崎岖的山林中跋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追上了先行撤离的运粮队伍。疤脸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设立了临时营地,车马围成简易屏障,士卒们虽疲惫不堪,却依然强打精神警戒着。
“虎爷!”疤脸迎上来,看到孟黑虎等人虽人人带伤、神情疲惫,但建制尚存,松了口气,“后面……没尾巴吧?”
“暂时甩掉了。”孟黑虎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和汗水,声音沙哑,“唐狗骑兵被俺的疑兵引走了一部分,剩下的在南门外干瞪眼,等他们步卒主力到了,咱们早没影了。”他看了一眼坳中停放的几十辆大车和驮满麻包的牲口,问道:“粮食点清了没?损失多少?”
疤脸脸上露出一丝痛惜又庆幸的复杂神色:“点清了。运出来的,大约有三千五百石上好的新麦,还有些杂豆。粮仓里剩下的……估计还有四五千石,全烧了。”他顿了顿,“咱们阵亡了三十七个兄弟,重伤二十一个,轻伤不计。好在大部分伤员都抢出来了。”
孟黑虎沉默地点了点头。以不到四百人的伤亡(包括阻击和夺门),换得三千多石粮食和重创一处豪强坞堡,并成功从五百骑兵眼皮底下脱身,这买卖不算亏,甚至可以说赚了。但每一个阵亡的名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吃点干粮,处理伤口。但不能生火,马匹嚼口也要套上。”孟黑虎下令,“岗哨放出三里,尤其是南面和西面。唐军丢了这么大脸,不会善罢甘休,天亮后肯定要搜山。”
“是!”疤脸领命而去。
孟黑虎靠着一块冰冷的山石坐下,就着水囊喝了口凉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让他昏沉的头脑略微清醒。他展开怀中那份简陋的地图,就着微弱的星光(不敢点火把)查看。
崔家堡一闹,滑州守军必然警觉。接下来再想靠近滑州城周边捞油水,风险就太大了。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继续西进,袭扰滑州、郑州边境,侦察虚实,联络义军。但如今打草惊蛇,唐军必然加强边境巡逻和重要据点的防御,甚至可能主动派兵清剿。
“不能往西了……”孟黑虎手指在地图上向西滑动,又缓缓收回。硬闯是下策。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终落在了曹州西北方向、黄河以南的一片区域——濮州。濮州已被黄巢大将军攻克,算是己方地盘。但濮州以北,过了黄河,便是郓州、齐州地界。那里同样因连年灾荒和赋税沉重而民怨沸腾,地方守备相对江淮和洛阳周边要薄弱许多。
更重要的是,从崔家堡缴获的粮食,需要运回曹州或濮州,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继续带着这么多辎重在西线游荡,太危险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调头,北上!但不是直接回曹州,而是做出继续西进或南下的姿态,实则虚晃一枪,迅速北上渡过黄河(寻找合适渡口),进入郓州地界。在那里,既可以凭借缴获的粮食就地补给、吸纳流民溃卒,又可以袭扰唐军防御相对薄弱的北方州县,甚至尝试与大将军北线主力取得联系或形成呼应!
声东击西!
“对!就这么干!”孟黑虎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唐军现在肯定以为他们这股“流寇”抢了粮食,会急于向西逃回曹州老巢,或者向南流窜。若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突然北上渡河,杀入郓州,定能打乱唐军的部署,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
但北上渡河,也非易事。黄河虽已进入枯水期,部分河段水浅可涉,但渡口必有唐军或地方团练把守。且携带大量粮草辎重,渡河速度慢,风险高。
需要再来一次“声东击西”!
孟黑虎将山猫和几个核心队正召集过来,围在地图旁,用极低的声音布置:
“唐军现在肯定在琢磨咱们往哪跑。咱们就给他们点‘线索’。”孟黑虎指着地图上曹州西南方向、一片标着“伏牛山余脉”的区域,“山猫,你明天一早,带五十个最机灵的兄弟,轻装简从,往这个方向去。路上可以‘不小心’留下些痕迹,比如丢弃些破旧的、带有曹州标记的杂物,甚至可以让个别兄弟扮作掉队的伤兵,被当地的樵夫或猎户‘偶然’看到,透露我们要去伏牛山找‘张大膀子’(一股活跃在伏牛山的小规模义军,之前听盐铁司商队提过)汇合的消息。”
山猫立刻明白了:“虎爷是想让我当诱饵,把追兵引向西南?”
“不错!”孟黑虎点头,“你们动作要快,痕迹要做得像真的,但别真让唐军咬住。进入山区后,利用地形周旋,摆脱追踪,然后想办法折向东北,我们在……”他在地图上寻找着,指向濮州以北、黄河边一个叫“白马津”的古渡口附近一片丘陵,“……这里,叫‘青石岭’的地方汇合。以十五日为限。”
“明白!”山猫领命,眼中并无惧色,反而有些兴奋。这种任务正是他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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