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天光如熔金倾泻于苍穹尽头,一艘青鸾纹饰的灵舟正破开万丈流云,自九霄深处徐徐而下。舟身泛着温润的碧色灵光,似一叶被风托起的梧桐叶,轻盈却沉稳,无声划过天幕——那是玄枢宗独有的“栖梧号”,以千年梧桐心木为骨、青鸾尾羽炼丝为帆,载着归人,也载着惊雷。
叶馨云立于船首,素白广袖被高天之风拂得猎猎欲飞,发间一支银杏叶簪在日光下流转微光,仿佛还沾着南荒魔渊边缘未散的霜气与血腥。她指尖微凉,却并不颤抖;眼睫低垂,掩住眸底翻涌的暗潮——不是恐惧,而是沉静如渊的承担。身后,大师兄林寻负剑而立,玄铁重剑“断岳”静静悬于背脊,剑鞘上三道新添的裂痕尚未弥合,每一道都刻着一场生死突围;师尊沈砚岑一袭墨染云纹长袍,负手而立,衣袂不扬,却似整片云海都在他袖角呼吸。他未言一字,可当叶馨云微微侧首,便见他目光如月照寒潭,清冷而笃定——那目光里没有质疑,只有托付,仿佛早在她踏出山门那日,便已将整个修仙界的晨昏,悄然系于她纤细却坚韧的腕间。
舟下,玄枢宗山门渐次浮现:千峰如笔,直刺青冥;万阶玉梯蜿蜒入云,阶旁古松虬枝盘曲,松针凝露,每一滴都映着初升朝阳,宛如星子坠入凡尘。山门匾额“玄枢”二字,以太古玄晶镌刻,字字沉敛,蕴藏天地枢机。可此刻,那恢弘山门之下,却浮动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不是安宁,而是风暴前山雨欲来的屏息。
灵舟泊定,足尖触地刹那,叶馨云未及整理衣襟,已抬步而行。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裙裾扫过玉阶,如墨莲浮水,无声无息,却似有千钧之力叩击着整座山门的心跳。掌门洛临早已候于凌虚台。他并非须发皆白的老者,反而面容清癯,眉目如画,一袭素净月白道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珏,温润无锋,却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望着叶馨云走近,目光掠过她眉间未褪的倦意、袖口一道焦黑的符灰印痕、还有林寻肩甲上干涸的暗紫血迹——那不是凡血,是魔族“蚀骨蛛”的毒涎所留。洛临并未开口询问,只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枚玲珑剔透的“传音蜃珠”悄然浮起,内里光影流转,映出叶馨云在南荒断崖上,以本命精血为引,硬生生撕开魔渊裂隙、将求援信笺射向九天之外的刹那。
“来了。”洛临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于古琴弦上,却让整座凌虚台的空气为之震颤。
随即,钟鸣九响。
非为庆典,乃为警世。
清越悠长的钟声穿透云层,撞向群峰,又反弹回荡,层层叠叠,如涟漪扩散至千里之外。各峰长老闻声而至:丹鼎峰主玄微真人,鹤发童颜,袖中丹炉余温尚存,药香氤氲;剑魄峰主厉铮,眉如刀裁,腰间长剑嗡鸣不止,似已感知血战将临;还有执掌阵法的璇玑长老、统御灵兽的青鸾长老、掌管典籍的墨砚长老……十二位长老,十二种气息,或炽烈如阳,或幽邃如渊,或沉凝如岳,或灵动如风,此刻齐聚凌虚台,目光如炬,尽数落在叶馨云身上。
她未曾跪拜,亦未行大礼。只是深深一揖,腰弯至九十度,青丝垂落如瀑,声音清越而沉静,字字如珠玉落盘,清晰回荡在每一道山风里:“弟子叶馨云,携南荒所见,叩禀宗门——魔渊‘永夜之喉’已裂,蚀心魔、影傀、噬魂蝠群……已成军势,其锋所指,非止一隅,乃修仙界万载清平之基。三月之内,必至东洲腹地。”
话音落处,风骤然停了。
连松针上的露珠,都悬在半空,晶莹欲坠,不敢坠。
玄微真人手中一枚刚炼好的“凝神丹”滚落于地,丹丸碎裂,沁出琥珀色的药液,在青玉地砖上蜿蜒,像一道微小的、无声的泪痕。厉铮剑鸣陡然拔高,如龙吟裂帛,震得檐角铜铃簌簌作响。洛临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波澜,唯有一片深不可测的澄明:“传令——即刻召‘九曜传音阵’,接引诸宗。”
那一夜,玄枢宗彻夜未眠。
叶馨云没有回自己的栖云小筑。她去了丹鼎峰最深处的“焚心洞”。洞壁由万年寒髓石砌成,寒气刺骨,却可凝神定魄,隔绝一切杂念。洞中央,一座青铜古鼎静静矗立,鼎身铭刻《太初丹经》残篇,鼎口蒸腾着幽蓝火焰——那是以修士心火为薪、辅以百年雪参精魄点燃的“涅盘焰”。
她盘膝于鼎前,素手结印,指尖凝出一点朱砂般的血光。血光离体,竟化作一只振翅欲飞的赤色雀影,绕鼎三匝,倏然没入鼎腹。刹那间,火焰暴涨,幽蓝转为炽白,鼎内药液翻涌,如星河倒悬。她炼的不是寻常丹药,是“守心丹”——服之可固守灵台清明,抵御魔音蚀神;是“破妄丹”——可短暂撕裂幻境迷障,直视魔物本相;是“续脉丹”——专为重伤濒死的同门续命,以三息换一线生机……每一炉丹成,她额角便渗出细密冷汗,唇色转为青白,可她指尖结印的弧度,始终稳定如初,仿佛那具身体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架精密运转、只为守护而生的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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