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滩新鲜滚烫、白绿相间的鸟粪,如同恶意的勋章,牢牢糊在夜香小太监那顶破旧的帽子上,腥臊刺鼻。小太监憋屈得脸都绿了,对着西小院的方向无声地咒骂了无数遍“妖妇”、“晦气”,才恨恨地推着差点翻倒的木轮车,在弥漫的异味中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小小的插曲,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王府沉寂的夜色里泛不起一丝涟漪。然而,那几只被魔音惊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窜的乌鸦,其凄厉的哀鸣和慌乱的轨迹,却像一丝不祥的预兆,悄然融入了寒凉的秋夜。
几日后的午后,秋阳正好,驱散了深秋的几缕寒意。
太后由几位心腹嬷嬷簇拥着,在御花园里缓缓散步。金黄的菊花开得正盛,空气里浮动着清浅的甜香。太后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常服,外罩一件银狐皮镶边的氅衣,发髻只簪了一支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簪,面容慈和沉静,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人老了,觉少,午后小憩总是不安稳。
“这秋光倒是正好,只是哀家这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太后扶着崔嬷嬷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娘娘凤体刚愈,许是还虚着,多晒晒日头,养养神就好了。”崔嬷嬷温声劝慰。
一行人沿着鹅卵石小径,慢慢走到了御花园靠近西六宫的僻静角落。这里花木扶疏,少了些刻意雕琢的匠气,多了几分自然野趣,是太后平日里喜欢来散心的地方。
午后的花园格外宁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这份宁静,却让太后心头那份莫名的空落感更重了些。她微微蹙了蹙眉。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诡异的声浪,如同水底冒出的气泡,顽强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花木,钻入了太后一行人的耳中!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那声音荒腔走板,调子歪得如同山路十八弯,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嘶哑和…奇异的激情?歌词更是闻所未闻,什么“天涯”、“青山”、“爱”、“花正开”?既非昆腔,也非弋阳,倒像是…乡野俚曲?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魔性!
更诡异的是,伴随着这魔音灌脑般的歌声,似乎还有某种整齐(?)却笨拙的、如同许多人一起在跺脚、甩臂的沉闷声响,以及…隐约的、像是禽鸟扑腾羽毛的“噗噗”声?
“什么声音?”太后猛地停下脚步,眉头蹙得更紧,侧耳倾听。那份空落感瞬间被惊疑取代。在这庄严肃穆的深宫之中,何来此等怪腔怪调?
崔嬷嬷和其他几位老嬷嬷也听到了,脸色均是一变。她们在深宫沉浮几十年,什么阴私诡谲没见过?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怪异,在这寂静的午后响起,绝非吉兆!
“娘娘,听着…像是从西边传来的…”崔嬷嬷脸色凝重,压低声音,“西边…靠近冷宫那边,素来清静,怎会有这等喧哗怪声?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不干净的东西?”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探究。她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但这声音实在太过蹊跷。“走,去看看!哀家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她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率先朝着声源方向走去。
几位嬷嬷不敢怠慢,连忙簇拥跟上,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越靠近西小院的方向,那魔性的声浪就越发清晰、越发嚣张!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一个嘶哑的女声在领唱。
**“…最摇摆——!”** 几个明显气息不稳、调子各异的女声在奋力跟唱。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最开怀——!”**
歌声中夹杂着“噗噗”的、像是棍子挥舞带风的声音,以及沉闷的跺地声、身体摩擦衣料的窸窣声,混合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充满精神污染的声波洪流!
太后和一众嬷嬷绕过一丛茂密的木芙蓉,眼前豁然开朗——正是西小院那堵并不算高的院墙。
院墙之内,景象清晰可见。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红绿金亮片破布条裹身、旧棉袄打底)的宫女,正排成歪歪扭扭的一排。她们的动作…极其诡异!左脚僵硬地向前滑,身体如同生了锈的傀儡般左右摇摆,右臂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那是什么玩意儿?!
崔嬷嬷眼尖,失声低呼:“娘娘!您看!那…那根棍子上插的…是雉鸡翎?孔雀羽?还有…鸵鸟毛?!这…这…”
太后的目光,却牢牢锁在了最前方那个领舞的身影上!
林晚晚!
她穿着一身同样不伦不类的“战袍”,外面几块红绿金亮片破布随意搭着,里面是洗得发白的旧里衣,脚上一双怪模怪样的布鞋。她手里挥舞着一根插满五彩斑斓长羽、顶端还颤巍巍立着一根蓬松白毛(疑似鸵鸟毛)的棍子,动作幅度最大,表情也最为投入(或者说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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