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彻底清醒的瞬间,如同从一场漫长而冰寒的噩梦中挣脱,然而眼前刺目的华丽与身上陌生的珠翠重量,却将魏璎珞拖入了另一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惶恐。
这不是梦。
她真的在这里,在这间暖阁里,被打扮成这副模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冻伤未愈的四肢百骸,带来绵密的刺痛。可这刺痛,远不及心头那骤然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绝望与荒谬感。
为何……为何会这样?
前世模糊却灼痛的碎片再次袭来——傅恒浴血的身影,那句飘散在风里的“下辈子”,还有自己孤寂冰冷的余生……她以为重来一次,拼尽全力,哪怕步步荆棘,总能挣出一条不同的路,守护住想守护的人。她避开那些已知的陷阱,更加谨小慎微,甚至宁愿在冰雪中自虐也不肯否认对他的心意,只求一份渺茫的生机。
可兜兜转转,她竟又被困在了这里,困在这象征无上皇权与禁锢的华丽牢笼之中,以这样一种屈辱而危险的方式!
难道……无论重生多少次,有些轨迹都无法改变?她和傅恒,真的注定有缘无分?哪怕她知晓前尘,拼死反抗,也拗不过这所谓的天命,拗不过这巍巍皇权?
那傅恒呢?他还会像前世那样,为了她……不,也许这一世,是为了抗拒这强加的命运,再次踏上那条不归路,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不……不要……” 极细微的、带着哽咽气音的拒绝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比窗外的冰雪更冷。她不要!不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失去!不要再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凋零!
既然……既然注定不能并肩,既然他的平安喜乐总要付出那般惨烈的代价……
魏璎珞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汹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覆上了一层冰封的决绝。如果靠近是灾难,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就会将他推向绝境,那她宁愿远离,宁愿在暗处,做一个无声的影子。
只要他此生安好。
哪怕……哪怕代价是,将自己献祭给这深不见底的宫闱,困死在这九五之尊的一念之间。
思绪电转,其实不过一瞬。皇帝那探究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她看不懂的幽深。
不能慌。绝不能。
魏璎珞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四肢百骸的寒意,借着方才撞入皇帝怀中又挣扎退开的力道,顺势踉跄着彻底脱离他的范围,然后“扑通”一声,极其标准地跪了下去。额头触地,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传来真实的凉意,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
“皇上恕罪!”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和一种刻意的、属于宫女的惶恐,“奴婢……奴婢不知为何在此,也不知为何……为何被打扮成这般模样。定是……定是伺候的宫女们弄错了!奴婢身份卑贱,岂敢僭越,穿戴妃嫔规制之物?此乃大不敬之罪!求皇上明察!”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颤抖的手,近乎粗鲁地扯下头上那支冰凉的羊脂白玉簪,扔在地上。玉簪与金砖相撞,发出清脆却孤零零的声响。接着是点翠步摇,赤金掩鬓,珍珠流苏……一件件华美精巧的首饰被她胡乱从发间扯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乌黑的长发失去束缚,顿时披散下来,掠过她苍白的面颊和脖颈。
她动作很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狼狈与急切,仿佛扔掉这些珠宝,就能扔掉随之而来的可怕命运。
皇帝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方才她撞入怀中时那一刹那的僵硬与惊惶,此刻这故作镇定却漏洞百出的辩解,还有这近乎自毁般扯落首饰的举动……都落在他眼里。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弯,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却并非不悦,反而像是……觉得有趣。
像看一只误入华堂、惊慌失措却仍试图伸出爪子虚张声势的野猫。
魏璎珞扯完了头上的,又开始解身上那些明显逾制的配饰——禁步、玉佩、荷包……直到身上只剩下那件贴身的、质地轻柔却显然也绝非宫女所能有的云锦宫装。这衣裳裁剪合度,颜色娇嫩,将她纤细的腰身和不盈一握的肩线勾勒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停在衣襟的盘扣上,指尖冰凉,微微发抖。
脱,还是不脱?
脱了,里面只有单薄的、沐浴后换上的素白中衣,在这地龙旺盛的暖阁里或许不觉,可一旦……一旦离开这里,或是惹怒圣颜被驱逐出去,外面是冰天雪地,她这副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身子,怕是立刻就能冻僵。
可不脱……这身衣裳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证”,是她“心怀叵测”、“蓄意勾引”的铁证!
进退维谷。冷汗悄悄浸湿了她单薄的中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帝,忽然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魏璎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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