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准备方案。”陆晨拍板，“把‘琉璃’项目的背景、我们的技术路线、特别是‘局部补偿’方案对材料的需求和设计思路，整理成一份高水平的可行性报告。用技术说服技术。”
报告由张明远和李明恺主笔，重点突出了“多层复合结构”设计的创新性和对材料性能的精准需求，并将“琉璃”项目的国家背景作为重要支撑。报告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通过内部渠道递送西南所。
与此同时，对赵斌的调查也取得了突破。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赵斌对收受周志华公司贿赂、泄露内部技术讨论信息的行为供认不讳。他的动机很简单：购房缺钱，周志华递上了“轻松的外快”。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沈南星则冷静地整理了全部证据，准备移交司法机关，并第一时间向全体员工通报了处理结果，重申了保密纪律。
此事在公司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也起到了强烈的警示作用。陆晨借此推动了信息安全分级管理，核心研发区的网络隔离和门禁再次升级。
宸星科技CTO崔浩正式离职的消息，在业内小范围传开。与消息一同流传的，还有宸星内部管理混乱、第二代技术进展堪忧的种种传闻。燧人这边，不少人都听说了，但没人公开谈论。只有李明恺在食堂偶遇张明远时，低声问了句：“张老师，崔博他……以后会去哪？”
张明远看了他一眼：“他是个真正做技术的人。只要还想做技术，总有地方去。”
李明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场技术质询的日子到了。
来自项目总体单位和相关协作单位的技术专家坐满了燧人的会议室，一共九个人。带队的依然是那位周工，但这次他身边多了两位气质更为严肃、问话更直接的老专家。
质询没有寒暄，直接从碳化硅衬底的军标达标路径开始。
陆晨代表团队进行汇报。他展示了针对军标要求所做的详细差距分析，坦承了现有工艺的不足，然后重点介绍了“局部补偿”技术方案。
“我们计划在晶体生长炉的关键区域，引入可独立调控的微型温控单元，实时补偿热场固有偏差。”陆晨调出李明恺优化的有限元模拟动画，展示补偿前后温度场均匀性的对比，“模拟显示，该方案有望将关键区域的温度波动降低70%以上，为将缺陷密度稳定控制在500以下提供可能。”
一位老专家立刻提问：“温控单元本身的耐高温和可靠性如何解决？这是方案能否成立的前提。”
陆晨切换到材料部分：“我们正在双线推进。一方面，与西南应用物理研究所接洽，寻求其特种耐高温陶瓷材料‘LZ-8’的合作。另一方面，同步测试商用高性能陶瓷作为备选。这是目前几种候选材料的初步高温稳定性对比数据。”
他展示了林海团队这几天熬夜测试出的几组数据图表，虽然都不完美，但至少证明了他们在行动，并且有客观的数据支撑。
“与西南所的合作，有进展吗？”周工问。
“技术方案已经提交，正在等待评估。我们对此抱有期待，因为‘LZ-8’的材料特性与我们的需求高度匹配。”陆晨回答得不卑不亢。
质询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问题细致而尖锐，从材料到工艺，从设备到测试，从研发周期风险到供应链备份计划。技术团队轮番上阵回答，张明远负责理论，林海负责工程实现，沈南星负责计划与资源，李明恺也在张明远的示意下，回答了关于复合结构界面应力模拟的几个具体问题。他略显紧张，但回答专业、数据详实，让几位专家微微颔首。
最后，周工合上了笔记本。
“今天的质询，我们看到了燧人团队面对高难度的军标要求，所做的系统思考和积极尝试。‘局部补偿’方案有创新性，但关键瓶颈确实卡在材料上。”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与西南所的合作，必须全力推动，这是最快的可能路径。同时，备用方案不能停。总体单位可以协助协调一些测试资源，但技术突破的主体责任，在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一个月后，我们需要看到基于可行材料的、完整的工程化实施方案，并且要有初步的原理验证样机数据。这是下一个节点审查的硬性要求。明白吗？”
“明白。”陆晨沉声应道。
送走质询组，所有人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虽然没有得到完全的认可，但至少稳住了局面，赢得了下一个月的宝贵时间。
压力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因为明确的期限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迫在眉睫。
回到办公室，陆晨看到电脑屏幕上，西南所那位对接的研究员刚刚回复了邮件，内容很简短：
“陆总，张教授，报告已收到并转交相关课题组。材料‘LZ-8’的适用性评估需要时间，且课题组目前任务繁重。建议你们派技术负责人，携带更详细的设计方案和样品需求，前来我所当面交流。时间可预约在下周三之后。”
陆晨立刻回复：“非常感谢！我们将尽快准备，预约下周三下午拜访。盼复。”
他放下鼠标，看向窗外。夕阳给厂区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场新的战役，即将在另一个战场上打响。这一次，不是商业竞标，而是更深层的、技术与信任的攻坚。
他需要一张更详细的地图，一把更精准的钥匙。
或许，又到了系统该“授人以渔”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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