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一把锋利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切开长夜的帷幕,将七贤街的轮廓一点点剥离出来。
灰白色的天光从屋檐缝隙斜插进来,在青石板上划出斑驳的影子,像一道道尚未愈合的旧伤。
川味小馆的门板紧闭,木纹间渗出丝丝寒意。
门缝里飘出的气息不再有往日那股令人垂涎的辣椒与花椒爆香的辛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混合气味。铁锈般的血腥、苦涩的当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草味,仿佛某种生命正在悄然凋零。
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沉重的往事。
林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懒散地靠在冰冷的灶台上。
铸铁锅沿残留着昨夜未洗净的红油,触手冰凉刺骨,透过他单薄的衣衫渗入脊背。
他的右眼,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狰狞的血丝,从眼角一直蔓延到眼底深处,血管虬结如枯藤攀附,又似一朵即将枯萎的血色蔷薇,在暗红底色中透出濒死的光泽。
他夹着烟的指尖微微颤抖,频率低到几乎不可察觉,却让整根香烟都在轻微震颤,烟灰积了长长一截,边缘已出现细微裂痕,却始终没有落下。
沈清棠站在他面前,眉心微蹙,指尖捻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冷光——那是用“影刺”特制药液浸泡过的痕迹。
她动作极稳,指腹轻压在他眼周的睛明、攒竹、丝竹空几处大穴上,每一记点刺都带着极轻的“嗒”声,像是春雨落在瓦片上的回响。
她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几乎与炉膛里残火熄灭时的噼啪声同步,仿佛不是在施针,而是在修复一件濒临破碎的珍贵瓷器,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裂。
“老卜传来的讯息里说,这是最后的期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缕穿过窗缝的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施三针,无论是否见效,你的右眼都必须用特制的药膏封住,静养七日,否则这只眼睛就彻底废了。”
林川咧开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嘴角牵动时肌肉微微抽搐。
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碎成细末,沾在他的围裙上,像是一小片焦黑的记忆。
“封了眼,谁给你们这群饿死鬼炖一锅滚烫的辣汤暖身子?”
“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沈清棠手腕一沉,银针微微刺深了半分,针尖触及神经的一瞬,林川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脸上的戏谑瞬间褪去,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口被林川从战场带回、此刻正静置在灶台上的大铁锅,锅盖毫无征兆地“砰”一声巨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猛地顶起,重重地跳了起来,撞击天花板后又反弹落地,发出沉闷的金属轰鸣。
一捧暗红色的辣油汤底随之冲天而起,如同火山喷发,足足溅出三尺多高,泼洒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
热油触墙的刹那,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焦糊与香料混杂的气息。
那粘稠的、早已冷却的油脂,在墙面迅速浸润、蔓延,油渍边缘呈现出奇异的流动轨迹,竟勾勒出了一幅诡异而复杂的暗纹。不是随意泼洒的污迹,而是脉络清晰的地图,上面用特殊的符号标注着一个个据点和联络方式,正是他们早已失联的“影刺”旧部联络图!
这并非偶然。
早在数日前,影针便以生命为代价,将自己临终前的记忆烙印进这锅他曾亲手调配的辣汤之中。
他知晓林川终将重燃此灶,于是以秘法将意识数据编码于温感凝胶之内,混入汤底。
唯有在特定时间、由熟悉之人加热至某一温度,才会触发延迟反应,释放出那一段封存的脑波投影。
林川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彻骨的锋锐,如同淬火后的刀刃。
他随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油渍,掌心留下一道猩红印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行了,别治了。该请客吃饭了。”
午时,城市地下的刀锋巷,这里曾是他们“影刺”最隐秘的训练场。
铁门开启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起角落里几只老鼠。
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铁锈、火药残渣与汗水长期浸染的腥味,脚底踩着的地砖裂缝中甚至渗出淡淡的硝酸气味。
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投下摇曳的阴影。
林川将三口硕大的铁锅呈品字形架在场地中央,正对着那台代号为“灰烬密钥”的、已经熄灭的战术服务器。
每口锅的锅底,都用利刃刻着七道不规则的暗码,那是他们小队内部才能解读的语言,只有经历过同一场生死任务的人,才懂那些划痕代表的是撤离路线、补给点或牺牲者的代号。
狼哥、猫姐、铁头三人早已等候在此,神色各异。
狼哥靠墙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刀柄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刻着一个小小的“川”字;猫姐蹲在一旁磨匕首,砂石与金属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眼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铁头则挠了挠头,呼出一口白气,瓮声瓮气地说:“俺听川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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