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我独自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杭州湿润的晚风拂面,却吹不散心头的千头万绪。五个多小时的深谈,信息量巨大得如同海啸过境,无二白透露的零星碎片与我自己掌握的情报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更加幽深黑暗的旋涡。
“丫头……” 我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声称呼,这看似亲近的转变,背后是更沉的责任和更致命的危险。他默许了我的介入,也意味着我将正式踏入这片黑瞎子曾警告我远离的雷区。
刚拐进巷口,手机便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黑瞎子”。我深吸一口气,接通。
“喂?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 他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语气却带着一贯的懒散,“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刚见了位长辈,谈了谈……一些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懒散尽褪:“你去找无二白了?”
“嗯。”
“……知道了。” 黑瞎子的声音沉了下来,“在原地别动,我过来接你。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
电话挂断,我靠在冰凉的石墙上,长长舒了口气。黑瞎子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我走的这一步,虽险,却可能摸对了门路。
等待的间隙,我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冰冷的弹珠。忽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对面巷弄的阴影里,有个极其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是无二白的人?还是……其他一直在暗处注视着的眼睛?
我心头一凛,立刻站直了身体,警惕地望向那片已然空无一人的黑暗。看来,从无二白书房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再是局外人,而是正式成为了这盘棋局上,一枚被多方注视的棋子。
傍晚风更凉了,我拢了拢衣领,看着远处车灯由远及近,知道是黑瞎子来了。
巷口的风似乎更冷了,我下意识地往墙角的阴影里缩了缩,目光仍紧盯着方才人影消失的方向。那绝不是错觉。是王家的人?还是二爷说的“其他东西”?
轮胎碾过青石板路的细微声响由远及近,一辆眼熟的吉普车精准地停在我面前。副驾车窗降下,露出黑瞎子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墨镜在暮色里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上车。”他言简意赅,语气里没了平日的插科打诨。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你受伤了?”我下意识问。
“小场面。”他轻描淡写,利落地挂挡起步,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比不上你搞出的动静大。真去找吴二白了?”他侧头快速扫了我一眼,“可以啊小祖宗,翅膀硬了,敢直接去敲阎王殿的门了。”
他语气里的调侃回来了,但我知道,这是他极度紧张时的表现。
“不然呢?等你和张麒麟继续把我当金丝雀养在笼子里?”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黑瞎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涌到嘴边的更多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再开口时,那惯常的懒散腔调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
“我和哑巴……我们他妈的做这一切,不就是想把你干干净净地摘出去吗?” 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而刺耳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惊心。
“你明明……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局里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墨镜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望向了某些我不曾见过的血腥过往,“这潭水有多浑、多脏,你比我们清楚得多嘛?”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放得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涟漪:
“瞎子,我知道。” 我重复道,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知道你们在护着我,想把所有的脏东西都替我挡在外面。”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引擎的嗡鸣。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墨镜后可能存在的视线,眼神清亮而坚定:
“可如果我就这样躲在你们身后,眼睁睁看着……那我宁愿一起蹚这趟浑水。因为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等着你们的结局……没有一个是我能承受的。”
我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平静。黑瞎子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摩擦出短促而刺耳的声音。车子停在巷子深处,熄了火,周遭只剩下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他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那双总是藏着戏谑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罕见的疲惫与挣扎。
“小鱼,”他这样叫我,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知不知道,‘结局不好’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在做这行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要不就是曝尸荒野,或者烂在哪个不知名的斗里,这才是常态。”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我:“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在杭州,收你的房租,嫁给一个普通人,把我们都忘了。这才是对我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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