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那只灰老鼠,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雪地里跋涉了不知多久,直到前方山壁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被枯藤和积雪半掩的洞口。
洞口不大,黑黢黢的,像一张沉默的嘴。冷风从里面倒灌出来,带着土石和一种更深的、不见天日的阴寒气味。
老鼠在洞口前停下,转过身,冲着我“吱吱”急促地叫了两声,黑豆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亮。
我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看着那幽深的入口,心里有点没底,低头对着那老鼠问:“你带我来这儿……他,在里面?”
小老鼠像是听懂了,又朝着洞里“吱吱”回应了两声,小爪子还往里面扒拉了一下。
“好了,” 我舒了口气,对它挥挥手,“你的任务完成了,走吧。”
话音落下,那老鼠浑身明显一僵,原本透着点灵性的眼神迅速变得懵懂而惊恐,它像是突然从一场梦里惊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和陌生人面前。“吱....!”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扭头就蹿,眨眼就消失在枯草丛和雪堆后面,落荒而逃。
“呵……” 我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有点无奈,也松了口气。
笑完,现实问题来了。我摸摸身上单薄的口袋没有手电,没有火折子,什么照明的都没有。抬头看看天色,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林间光线越发昏暗,靠天光进洞是别想了。
“算了。” 我对自己说,来都来了。
我走到洞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用手拢在嘴边,朝着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大声喊了起来:
“小官~~~!”
“张麒麟~~~!”
“小官!你在里面吗?!”
“张麒麟~~~!”
我的声音撞在洞口和里面的岩壁上,形成短暂的回响,然后迅速被深处的黑暗吞没、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停下来,侧耳倾听。
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洞口枯藤的细微声响,和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等了几秒,什么回应都没有。连点回声都懒得多给。
“啧,” 我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洞里太黑,看不清深浅,也不知道有什么。喊他没反应,又不能干等着。
我站在洞口,犹豫了片刻,最后心一横,从旁边折了一根相对结实的长树枝,握在手里当个探路的棍子。然后,用那根树枝试探着敲了敲洞口的土石,确定没有松动的危险,便小心翼翼地,迈步朝那片未知的黑暗里,走了进去。
突然身体毫无预兆地遭受重击,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胸口。我甚至没看清动作,整个人就像断线的破口袋一样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洞外松软的雪地里,却依旧震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呃..........!”
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紧接着,腥甜的铁锈味疯狂上涌,完全无法抑制。我侧过头,一口鲜血直接咳在雪地上,刺目的鲜红在纯白上迅速洇开、渗透。血迹也从嘴角不断溢出。
我费力地抬起眼,视线有些模糊,但洞口那个逆着光的、瘦削挺拔的身影,绝不会错。
“……小官?” 我几乎不敢相信,痛楚里瞬间炸开狂喜,声音带着血沫的模糊和颤抖,“真的是你?!”
张小官或许现在更该叫张麒麟。站在洞口阴影与外面雪光的交界处。他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眼神像雪山最深处未经触碰的寒冰,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疑惑和冰冷的警惕。他微微蹙着眉,打量着我,仿佛在审视一件奇怪的、带有威胁的物体。
“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低,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疏离,“你认识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刚才一瞬的欣喜。对了……小说里写过,他后来……失忆了。成为族长,经历那些事之后,他把许多过往,连同情感,都遗忘了。
心口猛地一抽,比刚才那一脚更疼。
我用手背用力擦掉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挣扎着从雪地里撑起身体,胸口和后背都在尖锐地痛。但我还是慢慢站起来,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迟缓,却坚持着,一步一步,再次朝他靠近。
“小官……”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哄劝的柔和,“我是姐姐啊。 我们说好的,等事情了了,要一起去西藏看看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仰头看着他。他依旧拧着眉,似乎在极其努力地回想,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更深一层的困惑和因无法回想而产生的细微烦躁,空无一物。
“……不记得。” 最终,他给出了冰冷的三个字。
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晃了一下,几乎熄灭。但我没有退开。我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抹去自己唇边新鲜涌出的血迹。然后,那只沾着鲜红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温柔,朝着他苍白的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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