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煎熬终于到了尽头。
杜杰按下最后一个保存键,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凌晨两点十七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黄曼,以及头顶几盏惨白的日光灯。空气里弥漫着熬夜特有的浑浊气息,混合着速溶咖啡的焦苦和纸张油墨的味道。窗外,城市沉入最深的睡眠,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完成了?”
黄曼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她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杜杰。杜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这三个月,他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无数个夜晚,键盘的敲击声是唯一的伴奏,屏幕的微光是唯一的光源。他们处理了堆积如山的资料,搭建了复杂的模型,一遍遍测试、修改、优化,无数次推翻重来。杜杰负责核心的数据分析和系统架构,黄曼则包揽了繁琐的市场调研和报告撰写。他们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推掉了朋友的聚会,甚至错过了家人的生日。支撑他们的,除了那份微薄的、可能被扣光的绩效奖金,更是一种近乎执拗的责任感,以及内心深处一丝模糊的期盼——期盼这份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项目,能换来一点认可,哪怕只是一句“辛苦了”。
此刻,项目文件安静地躺在电脑里,命名是醒目的“最终版”。杜杰看着那个文件夹图标,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脱。“发过去了?”黄曼又问,声音轻飘飘的。“嗯,发给王总了。”杜杰的声音沙哑。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黄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动作迟缓而僵硬。
“走吧,太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凌晨的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让杜杰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街道空旷,路灯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沉默地走向各自回家的方向。疲惫像一层厚厚的茧,包裹着他们,也隔绝了彼此。几天后,一封部门群发的邮件打破了沉闷的日常。邮件是王总发的,主题是
“热烈祝贺‘智云’
“项目圆满成功暨庆功晚宴通知”。邮件里,王总用热情洋溢的措辞宣布了项目的巨大成功,称其为“公司战略转型的关键一步”,并点名表扬了项目组核心成员——当然,名单里没有杜杰和黄曼的名字。邮件末尾,是周五晚上在市中心豪华酒店举行庆功宴的邀请。杜杰盯着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旁边的工位,黄曼也正看着屏幕,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办公室里响起同事们兴奋的议论声,讨论着晚宴的着装和可能出现的公司高层。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进杜杰的耳朵里。他关掉邮件页面,重新打开一个表格文档,开始处理另一项枯燥的工作。只是敲击键盘的手指,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周五晚上,水晶吊灯的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食物的香气,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王总穿着笔挺的西装,满面红光,端着香槟杯在人群中穿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和恭维,笑声爽朗,意气风发。杜杰和黄曼坐在宴会厅最角落的一桌。这一桌大多是像他们一样,项目里负责边角料的底层员工。杜杰穿着他唯一一套还算得体的西装,显得有些拘谨。黄曼则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汁。他们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两个误入盛宴的局外人。宴会进行到高潮,王总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舞台中央的发言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神采奕奕。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演说。
“各位同仁!”
王总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今晚,我们欢聚一堂,庆祝‘智云’项目的巨大成功!这个项目,凝聚了我们整个团队的心血和智慧!它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成功,更是我们公司创新精神、拼搏精神的完美体现!”他慷慨激昂地回顾了项目的
“艰辛”历程,重点描绘了他本人如何“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力排众议”地推动项目进行。他提到了几个核心成员的名字,感谢他们的“卓越贡献”,言语间充满了赞赏和器重。台下掌声雷动,被点到名字的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杜杰和黄曼安静地听着,像两尊沉默的雕塑。杜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陷进掌心。黄曼则垂着眼,盯着杯中果汁里细小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
“……项目的成功,离不开每一位成员的付出!”王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市场竞争是残酷的!公司的发展,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动力和优胜劣汰的机制!我们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角落那桌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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