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陈默就醒了。窗外天还没亮,只有几颗残星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西厢房传来父亲翻来覆去的动静——想必是还在为收购资金的事犯愁。陈默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出昨天借的《农村经济学》,翻到“农产品风险控制”那一页,指尖在“分散投资、供需预判”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他知道,今天是关键的一天。不仅要卖掉母亲的银镯子和家里的老母鸡,凑够收购苹果的钱,还要彻底断了父亲心里“收购大蒜”的念想——昨晚他起夜时,听见父亲跟母亲嘀咕“要不还是收点大蒜,万一苹果卖不出去,还能有点退路”,这话让他心里一紧。
“阿默,醒了?”母亲王秀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我把镯子包好了,等会儿跟你爸去镇上,他去卖鸡,我去当铺问价。你在家把苹果再清点一遍,别让老鼠咬了。”
陈默接过红布包,触手冰凉,盒子里传来银器碰撞的细微声响。他打开一看,两只银镯子已经有些发黑,内侧刻着小小的“秀”字——那是母亲的名字。“妈,要不镯子先别卖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陈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声音也低了几分。
“傻孩子,说啥呢。”王秀兰笑着把盒子合上,重新塞进他手里,“镯子再贵重,也不如咱们家日子过安稳重要。再说,等苹果卖了钱,咱们再赎回来,到时候我还能戴着它给你娶媳妇呢。”
陈默鼻子一酸,把红布包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
早饭是玉米糊糊配咸菜,陈建国扒拉着碗里的糊糊,眼神有些飘忽。陈默看在眼里,放下碗开口道:“爸,今天去镇上,除了卖鸡和当镯子,咱们还得去趟果品站,跟他们打听一下今年苹果收购的具体时间和价格。”
“去果品站干啥?咱们现在收的苹果,等他们开始收的时候再卖就行,急啥?”陈建国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筷子却顿了一下。
“爸,我是想确认一下收购时间,咱们好提前做准备。”陈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昨天我听李叔说,镇上的张老板已经开始收大蒜了,一斤给一毛八,比去年高了三分钱。”
陈建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放下筷子看着陈默:“真的?张老板还收?”
“真的。”陈默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是爸,你知道张老板为啥敢收这么多大蒜吗?因为他跟县城的罐头厂签了合同,不管价格涨不涨,罐头厂都按保底价收他的大蒜。咱们要是没这合同,收了大蒜,万一价格跌了,咋办?”
陈建国脸上的兴奋瞬间褪去,又皱起了眉头:“我跟张老板不熟,哪能拿到合同……”
“就是啊。”陈默趁热打铁,“咱们家本来就没多少积蓄,要是收了大蒜,到时候卖不出去,不仅没钱供我上学,还得欠更多债。可苹果不一样,咱们现在收的都是没人要的滞销果,成本低,就算果品站收购价低一点,咱们也亏不了多少,要是价格真能涨到四毛,咱们就能赚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昨天整理的“大蒜价格波动表”——这是他根据2025年档案里的“90年代农产品价格年鉴”画的,上面清晰地标注了1992-1996年每年大蒜的收购价和市场价,其中1996年大蒜价格暴跌的曲线格外醒目。
“爸,你看这表。”陈默把表递到父亲面前,“1996年春天,大蒜收购价也是一毛八,可到了夏天,就跌到了八分,很多收大蒜的都赔了钱。今年跟去年的情况差不多,现在看着价格高,说不定过两个月就跌了。咱们不能冒这个险。”
陈建国盯着表格看了半天,手指在1996年的价格曲线上反复划过,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想起去年镇上的刘老栓,就是因为收了太多大蒜,最后赔得卖了家里的牛,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叹了口气:“行,爸听你的,不收大蒜了,专心收苹果。”
陈默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爸。咱们慢慢来,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吃完早饭,陈建国推着自行车,车后座载着鸡笼和装着银镯子的红布包,王秀兰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陈默则跟在旁边步行,一家三口往镇上赶。路上要走一个多小时,晨光慢慢洒下来,把路面的露水照得亮晶晶的,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水珠。
“阿默,你说咱们的苹果,真能卖到四毛钱一斤吗?”王秀兰坐在前梁上,小声问。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苹果上了。
“妈,肯定能。”陈默语气坚定,“就算卖不到四毛,三毛五总有的,到时候咱们不仅能还清家里的欠款,还能给你买块新布料。”
王秀兰笑了,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妈不要新布料,你能考上大学,比啥都强。”
到了镇上,他们先去了集市。陈建国找了个角落,把鸡笼放下,开始吆喝:“卖鸡了!下蛋的老母鸡,便宜卖了!”很快就有一个围着围裙的大妈过来问价:“这鸡多少钱?真能下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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