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开,内外是两个世界。
于盖聂与卫庄而言,这里是安心修炼、日渐强大的家园;于初来乍到的田言而言,这里却像一座精致而陌生的牢笼,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凡将她安置在距离主屋不远的一间独立竹舍,干净整洁,推开窗便能看见一丛翠竹和远处流淌的山溪,景致清幽。
盖聂依照师命,耐心地带她熟悉了药圃、论剑坪、膳堂等各处,语气温和,介绍详尽。
“师妹,这里是日常用度之所,若有短缺,可随时告知。”
“那边是修炼静室,师尊偶尔会在其中炼丹。”
“后山有片果林,这个时节应当有些野果熟了。”
田言始终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对于盖聂的每一句话,都只是用细不可闻的“嗯”或点头作为回应。
她像是受惊的含羞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那双清澈的眸子,总是飞快地扫过周围环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评估,仿佛在寻找最佳的隐匿点或撤退路线,而非在欣赏景致。
当遇到正在论剑坪挥汗如雨、修炼重剑的卫庄时,这种紧张达到了顶峰。
卫庄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甚至连手中的玄铁重剑都未曾停下,但那眼神中的审视与未曾消弭的怀疑,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田言立刻停下脚步,身体微微绷紧,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直到盖聂带着她离开那片区域,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用膳时,她总是最后一个到,悄无声息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小口而迅速地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然后立刻起身,将碗筷清洗得干干净净,放回原处,
整个过程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若是盖聂或卫庄与她搭话,她会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僵,然后才用最简短的词语回答。
“师妹,今日的笋汤味道如何?”盖聂尝试缓和气氛。
“……很好。”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碗沿。
“哼,吃饭都像在做贼。”
卫庄偶尔会冷飕飕地刺一句。
田言握筷子的手指会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却一言不发,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她对自己的过去感到深入骨髓的自卑。
那血腥的、充斥着杀戮与冰冷的过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横亘在她与新环境之间。
大师兄的温和让她感激,却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仿佛自己玷污了这片净土。
二师兄的怀疑,则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真的配留在这里吗?
她真的能彻底摆脱过去吗?
她开始下意识地隐藏自己。
走路时贴着墙根阴影;说话时声音低得仿佛耳语;尽量避免与两位师兄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甚至在自己独处的竹舍里,
她也习惯性地坐在光线最暗淡的角落,抱着双膝,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那件暗影斗篷,她一次也未敢在人前穿戴,生怕引来更多异样的目光。
那柄用粗布包裹的惊鲵剑,则被她藏在床铺最底下,如同封印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
夜晚,山谷万籁俱寂,唯有虫鸣与溪流声交织。
其他人都已歇息,田言却毫无睡意。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竹舍的窗,身形如猫般轻盈地翻出,几个起落,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落在了主屋的屋顶上。
这里是山谷的制高点之一。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如同银纱,洒落在静谧的山谷中,为药圃、溪流、论剑坪都镀上了一层清辉。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呈现出墨色的剪影,连绵起伏。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屋瓦上,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圆满的明月。
月光映照着她苍白而精致的侧脸,那双总是低垂躲闪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迷茫与一种深深的孤独。
离开了熟悉的罗网,脱离了那种只需服从命令、无需思考对错的生活,骤然置身于这片祥和却陌生的环境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师尊赐予她新生,给予她名字,传授她功法,她心怀无尽的感激。
可然后呢?
她该如何与两位明显正派光明的师兄相处?
她该如何面对卫庄师兄那毫不掩饰的怀疑?
她真的能成为师尊所期望的,“谨言慎行,明辨是非”的田言吗?
“为自己而活……”她低声喃喃,月光下,这句话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而艰难。
她下意识地运转起林凡所授的《敛息归元诀》,周身气息瞬间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与这清冷的月光、与这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只有在这样彻底隐藏起自己的时候,她才能感到一丝短暂的、虚幻的安宁。
然而,内心的波澜却无法真正平息。
过往的阴影如同鬼魅,在她心头缠绕。
未来的迷茫,如同眼前的夜色,深不见底。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月光下的玉雕,清冷,美丽,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与疏离。
与脚下那片沉睡的、生机勃勃的山谷,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名为“过去”的鸿沟。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森林的涛声,也带来了下方竹舍中,卫庄那即便在睡梦中也依旧带着一丝凌厉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田言微微瑟缩了一下,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第7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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