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在修炼、切磋与日渐融洽的同门情谊中,平静地流淌。田言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不多,却已不再是最初那种小心翼翼的僵硬与疏离。
与盖聂的剑法交流让她找到了融入的途径,卫庄那硬邦邦的认可则像一块粗糙却坚实的基石,撑起了她逐渐挺直的脊梁。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下,却有一根刺,始终隐隐扎在她的心头,随着时间推移,非但没有软化消融,反而因平静而愈发显得尖锐——
那便是罗网。
这日午后,林凡正在药圃旁,查看那株移栽过来的赤血朱果根茎的长势。
经过他精心照料与灵田滋养,那原本有些萎靡的根茎已然焕发生机,抽出了两片嫩红的新叶,蕴含着微弱的灵气波动。
田言远远地望见师尊的身影,踌躇片刻,还是咬了咬下唇,快步走了过去。
她手中还握着方才练习用的木剑,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师尊。”
她来到近前,躬身行礼,声音比往常更轻。
林凡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温和地看向她:“田言,有事?”
田言抬起头,那双已经明亮了许多的眸子里,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清晰可见的忧色。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盖聂和卫庄都不在附近,才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地开口:
“师尊,弟子…弟子心中不安。”
“哦?”
林凡目光微凝,“何事不安?”
田言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所有的勇气,才将那压在心底多日的忧虑倾吐出来:“是关于…罗网。”
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那是深入骨髓的畏惧残留。
“山神庙据点被毁,‘惊鲵’失踪,噬魂幡被毁,多名地字杀手身亡…”她条理清晰地列举着,显示出对罗网行事风格的深刻了解,“按照罗网的行事规矩,这绝非小事。
损失一名有潜力的‘种子’和一支地字小队,足以惊动负责该区域的‘杀’字级头目。”
她顿了顿,眼中忧色更浓:“罗网睚眦必报,行动失败或人员损失,必定会追查到底。
他们绝不会相信什么‘剑仙显圣’的民间传说,必然会启动最高效的调查网络——‘潜影蛛网’。
蛛网使擅长情报分析与痕迹追踪,刑杀使则负责武力清剿与审讯…”
她将自己所知关于罗网内部运作、调查流程、以及那些可怕刑讯手段的信息,尽可能简明却关键地告知林凡。
末了,她抬起头,直视林凡,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师尊,以弟子对罗网的了解,他们第一轮调查若无确切结果,必然会加大力度。
很快…很可能就会派出更强的杀手前来。地字级之上,还有‘杀’字级,甚至…”
她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吐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号:
“…‘天’字级。”
“天字级杀手,乃是罗网真正的核心精锐,每一个都拥有至少先天以上的实力,精通各种刺杀秘术,手段诡谲莫测,且往往持有罗网秘制的强大杀器或毒药。
他们一旦出动,便是不死不休。若真是‘天’字级前来…”田言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恐惧与担忧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是在担心,担心这来之不易的安宁被打破,担心这给予她新生的师门,会因为她的缘故,卷入与罗网这个庞然大物的血腥冲突之中。
她更担心,师尊和师兄们,会因为她这个“麻烦”而遭遇不测。
这份预警,是她基于对罗网的深刻了解,以及对师门日渐深厚的归属感,所能做出的、最重要的贡献,也是她内心挣扎后,选择彻底站在师门一边的明确表态。
林凡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他早已料到罗网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田言的详细描述,让他对罗网的行动效率和潜在威胁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他看着田言眼中那份深切的忧虑与一丝隐藏的、因提及过往而引发的恐惧,心中明了她的压力。
这个孩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地想要保护这个新家。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轻轻拍了拍田言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田言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你的担忧,为师明白。”
林凡的声音平稳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罗网势大,行事酷烈,确是不可小觑的敌人。”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依旧淡然,却多了一份山岳般的沉稳与自信:
“不过,田言,你既已入我天机门,便无需再为过往梦魇所困。
罗网若来寻仇,那是他们自取灭亡。”
他收回目光,看向田言,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我天机门立于世,求道问心,不惹是非,却也从不畏战。
宗门建立,弟子成长,终究需经风雨磨砺。”
“况且,”林凡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看似淡然,实则傲然的笑意,“你、聂儿、小庄,皆是天资卓绝之辈,正需强敌砥砺,方能更快精进,磨砺剑锋,明辨本心。”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罗网若真派更强杀手前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好,给弟子们当磨刀石。”
此言一出,田言怔住了。
她预想了师尊可能会严肃对待,可能会加强戒备,甚至可能会让她暂时隐藏…却万万没想到,师尊的反应竟是如此…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将可怕的罗网杀手,当作…磨刀石?
这种举重若轻、视强敌如无物的气度,瞬间冲散了她心中大半的阴霾与恐惧。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暖流,伴随着对师尊那深不可测实力的无限信任,涌上心头。
她看着师尊那青衫淡然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真的不需要再害怕了。
阳光透过药圃上方的藤架,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凡已转身继续查看那株朱果幼苗,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田言站在原地,握着木剑的手,缓缓放松。
眼中的忧色虽未完全散去,却已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是啊,有师尊在,有天机门在,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了。
罗网要来,便来吧。
她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转身走向论剑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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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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