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功司吸纳了一批新鲜血液后,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为之一变。这些新来的官员和小吏,大多怀着一股未被官场磨平的棱角,或是对现状不满,或是真心认同李鲤那套“务实”的理念,干劲十足。王司吏的稳重、年轻编修的文采、户部书吏的精算、刑部主事的严谨……各有所长,在李鲤的整合下,渐渐形成了一个虽小却高效的核心团队。
李鲤也适时调整了策略。他不再事必躬亲,陷入无穷无尽的周报核验中,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制定规则、把握方向和应对上层压力上。具体的核验工作,按照专业分工,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处理。他只抓重点,尤其是那些涉及重大工程、重要政策以及被多次预警的“问题衙门”的核验报告。
这种方式,不仅提高了效率,也让考功司的运转更加专业化、制度化,减少了对李鲤个人的依赖。即使他不在,这套机制也能基本正常运行。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也让李鲤肩上的压力稍稍减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考功司内部逐渐步入正轨之时,外部的试探和反击,以更隐蔽的方式开始了。
这日,李鲤收到了一份来自光禄寺的“特别”周报。光禄寺负责宫廷膳食、祭品供应,是个典型的清水衙门,以往在考核中并不显眼。但这份周报却写得花团锦簇,详细列举了其为筹备一次宗室宴饮,如何“殚精竭虑”、“遍寻珍馐”,在食材采购、器皿准备等方面如何“精益求精”,最后还附上了一长串耗费清单,数字颇为可观。
若在以往,李鲤大概会将其归为“常规工作”,稍作核验便归档。但如今,有了更专业的团队,负责核验礼制相关事务的年轻编修——现在已是考功司主事的方允,在仔细审阅后,却提出了几点疑问。
“大人,您看,”方允指着清单上的几项,“这‘天山雪蛤’、‘辽东鹿筋’,皆是罕见之物,采购价远超市价数倍。还有这宴饮器皿,据报全部新制,且多为金银器。下官查阅过往卷宗,类似规格的宴饮,耗费不及此次一半。光禄寺此番,是否过于奢靡?其‘核心业务’究竟是保障宫廷用度,还是……追求排场?”
李鲤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眉头也皱了起来。方允的怀疑不无道理。光禄寺突然如此高调,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怀疑他们虚报耗费,中饱私囊?”李鲤问道。
方允谨慎地答道:“下官不敢妄断。但耗费如此巨大,与实效(一次宴饮)相比,显然不成比例。按照大人制定的‘效率与成本控制’原则,此项考核,至少应列为‘亟待改进’。”
李鲤沉吟片刻,光禄寺卿是位老资格的勋戚,向来不太参与朝堂争斗,此番举动,是惯例使然,还是受人指使,故意摆出一个奢侈的靶子,来试探考功司的反应?如果他从严核验,势必得罪这位勋戚乃至其背后的宗室;如果轻轻放过,那么“成本控制”的原则就成了空话,以后其他衙门必定效仿,考核的公正性将荡然无存。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也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李鲤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让方允先去搜集更多关于宫廷宴饮定例和食材市价的信息,同时,他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试探”。
果然,没过两天,负责核验工部事务的主事也来汇报,说工部在汇报一项皇家园林修缮工程时,刻意突出了工程的“浩大”与“速成”,但在具体用料和工艺上语焉不详,似乎有意引导考功司去关注表面的“政绩”,而忽略可能存在的质量问题和超支风险。
这些信号让李鲤意识到,反对势力并未消失,他们只是改变了策略。从直接的弹劾攻击,转向了更阴柔的“软抵抗”和“规则测试”。他们试图用各种方式,来摸清考功司的底线,寻找这套考核体系的漏洞,或者诱使李鲤犯错。
晚上,李鲤将几位核心成员召集到自己的签押房,将光禄寺和工部的情况说了。
“诸位,看来有人给我们出题了。”李鲤苦笑道,“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做个顺水人情?还是秉公处理,不怕得罪人?”
王司吏率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稳妥:“大人,规矩既然立了,就当一视同仁。若因对方是勋戚或大部就网开一面,日后如何服众?这考核,也就失去了意义。”
方允也赞同道:“王主事所言极是。更何况,我等秉公核验,有理有据,即便对方不满,也抓不到把柄。若是退缩,反而显得心虚,授人以口实。”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大家的意见出乎意料的一致:按规矩办!
看着手下这群人眼中闪烁的坚持和勇气,李鲤心中一阵感动。他们或许官职不高,或许力量微薄,但他们守护的,是这份刚刚萌芽的“公正”与“实效”的理念。这股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好!”李鲤一拍桌子,下了决心,“那就按规矩办!光禄寺的耗费问题,方允你牵头,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要有理有据!工部那个工程,也要仔细核验工艺和质量,不能只看速度!出了问题,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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