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下葬那日,青石镇天色阴沉,细雨如丝,仿佛整座小镇都在为这位沉默五十年的守护者垂泪。巡防营全员披麻戴孝,百余名镇民自发列于通往乱葬岗的泥泞小路两侧,手中青莲灯在雨中微弱燃烧,灯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肃穆而悲戚的脸。老鬼拄着拐杖站在墓穴旁,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上“陈铁山”三个字——那是林风请镇上唯一识字的老塾师连夜刻下的。
林风走上前,取出那枚由哑叔临终交付、与老鬼令牌拼合而成的“镇魂令”,轻轻嵌入墓碑基座的凹槽中。青铜令牌与地脉共鸣,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如同大地的心跳。自那一刻起,青石镇地底那持续多日的异响彻底平息,龙眼封印恢复稳定——仿佛这片土地,终于认下了新的守护者。
小刀跪在泥泞中,双手紧攥一枚从未引爆过的火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槐市夜魇中毒之后,他便再未碰过任何火器。不是怕炸,而是怕——怕自己一个计算失误,一个引信偏差,害了并肩作战的兄弟。他曾引以为傲的“火雷小子”称号,如今成了心头一根刺,扎得他夜不能寐。
“起来。”林风蹲下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哑叔用命守住了龙眼,我们得让他的牺牲值得。而不是在这里自我惩罚。”
小刀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可我能做什么?铁山能扛千斤重剑,流云箭无虚发,莫离来去如影,大哥你统御全局、心象护众……我呢?除了扔几个火雷惹出麻烦,我什么也不是。”
林风凝视他片刻,忽然起身,指向远处巡防营校场:“记得黑松驿截货那晚吗?若非你三枚火雷精准封住马车退路,赤焰早已遁入山林。记得月蚀之战吗?若非你提前在地魇必经之路埋下爆雷,炸断它三条触须,铁山早被拖入地底熔岩。你的火雷,从来不是‘惹祸’,而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入心:“哑叔打了一辈子铁,他说过什么?‘火候不到,钢不成;心浮气躁,器必毁。’你现在缺的不是本事,是对自己手艺的信心。”
当晚,小刀独自留在铁匠铺废墟。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落,在满地狼藉中投下斑驳光影。他翻出哑叔遗留的工具箱,里面除了铁锤、钳子、锉刀,还有一本手札,纸页泛黄,边缘磨损,字迹刚劲有力。扉页写着:“火性烈,需以柔制;雷无形,当以形驭。制器如修心,躁则崩,静则成。”
小刀怔怔读着,忽然想起无数个清晨,哑叔总在开炉前闭目静坐半炷香。那时他只当是老头固执守旧,如今才懂——那是对火的敬畏,对器的尊重,更是对使用者性命的担当。
一夜未眠,他在地上用炭条反复演算、涂改。火药配比(硝七硫二炭一)、引信延时(蜂蜡厚度控时)、外壳强度(竹铁复合抗压)、爆破角度(定向破片)……他将所有战斗经验、哑叔的笔记、甚至赵天雄火器残片的分析,全部融入设计。天亮时,一张虽粗糙却结构清晰的图纸诞生——雷火筒:全长两尺,竹为外筒,内衬薄铁,三腔连发,蜂蜡控爆,落地即燃,射程三十步,可破轻甲,单兵可携。
他冲进副尉公廨时,林风正在灯下查阅南境防务图。小刀将图纸拍在桌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大哥!我想造这个!它不靠投掷,直接发射!守城可架墙头,夜袭可藏袖中,突围能开血路!”
林风仔细端详图纸,虽笔触稚嫩,但火药仓隔离防殉爆、引信导槽保稳定、尾部排气孔减后坐力等设计皆有章法。“材料?”
“黑硝可从矿洞岩壁刮取,硫磺药铺有存,木炭需选三年生柳木心,烧至无烟无味。”小刀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哑叔教过我——硝要淋三遍去杂质,硫要蒸七次提纯度,炭要碾成细粉过绢筛。”
林风当即起身,带他直奔巡防营库房:“给你十日。库房东角划归你用,五名新人玩家任你调遣,所需物料,凭我令牌支取。但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慢,不可炸。”
小刀如获至宝。他招募五名对火器感兴趣的新人玩家为学徒,日夜试验。前三日,爆炸不断——第一次因火药受潮,哑火;第二次引信太短,伤及学徒手臂,幸得青鸾留下的“金疮散”及时救治;第三次外壳薄脆,炸膛掀飞屋顶,碎瓦砸坏隔壁粮仓,引来百夫长雷霆震怒。
“小刀!”百夫长揪着他衣领吼道,“再炸一次,关你三十天禁闭,雷火堂就地解散!”
小刀没辩解,默默清理废墟,彻夜复盘。第四日,他改用蜂蜡包裹火药颗粒,控制燃烧速度,终于实现稳定爆燃。第七日,他以三年生毛竹为外筒,内衬薄铁皮,既轻便又抗压,且竹纤维能吸收部分冲击。第九日深夜,首支成品试射——
“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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