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庄园的核心医疗区内,时间仿佛被拉长、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塞拉·维尔德躺在生命维持单元中,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瓷偶。复杂的神经感应探头如同银色藤蔓般贴附在她的额头与太阳穴,实时监测着她那濒临崩溃的精神图景。屏幕上,代表她意识活动的曲线大部分时间平坦得令人心慌,只在偶尔,会突兀地炸开一团剧烈、混乱、毫无逻辑的尖峰,那是她潜意识中仍在与“织法者”湮灭的冲击波及“第七先知”的恶意残留进行着绝望搏斗的证明。
墨菲斯·索恩站在观察窗外,阴影将他半张脸切割得棱角分明。他没有去看那些冰冷的数据,而是凝视着塞拉毫无生气的面容。这个女孩,这个意外的“调律者”,已经成为了整个计划,乃至可能是这个世界存续的关键。她的价值,远超一台“织法者”,甚至可能超过这处基地本身。失去她,将是不可挽回的失败。
“她的生理指标正在缓慢稳定,但意识层面……”医疗主管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响起,“就像一片被飓风肆虐后的海滩,所有的‘地貌’都被改变了,甚至基础规则都可能不同。我们现有的技术,只能维持‘存在’,无法引导‘重建’。这需要奇迹,或者……时间,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墨菲斯没有回应,只是搭在观察窗边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
而在那片连塞拉自己都无法感知的、意识的绝对深处,并非完全的虚无。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在”。起初,是无数破碎的、灼热的碎片在无序飞溅——那是“织法者”逻辑核心崩塌时的残响,是黑暗触须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Echo-7权限过载带来的灵魂灼痛。
但渐渐地,一种新的“质感”开始渗透进来。
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她自身血脉的深处,源自那与生俱来、试图调和对立的天赋核心。一丝微弱的、颤巍巍的 “灰色火花” ,如同在狂风中挣扎的最后一粒火种,在她意识废墟的中心重新亮起。
它太微弱了,无法照亮任何东西,甚至无法温暖自身。但它存在着。
而正是这粒火种的存在,仿佛成了一个信标,一个允许连接的“端口”。
无声无息地,一片“星空”在她破碎的意识中铺展开来。
这不是真实的宇宙,而是“星海胚胎”那庞大、宁静、内敛的意志,在她这粒渺小火种的吸引下,投下的一片倒影。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种浩瀚的、缓慢的、带着星辰生灭般古老韵律的“氛围”。在这片意识星空的背景下,那些原本狂暴混乱的记忆碎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安抚、梳理,不再具有伤害性,而是变成了悬浮的、可供“观察”的静态标本。
她“看”到了“织法者”最终协议发动的那个瞬间,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其内部那精密到极致的、关于“存在抹除”的规则链条的优雅展开。
她“看”到了黑暗触须那腐蚀力量的本质,并非混沌,而是另一种严酷的、强制性的“秩序”,一种将万物“降格”为其最基础物质单元的、冰冷无情的法则。
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她这片由胚胎意志守护的意识空间里,如同两份摊开的、写满了禁忌知识的卷轴,等待着被阅读,被理解。
塞拉那微弱的“灰色火花”,无意识地、本能地,开始在这两份卷轴之间缓慢地移动、比较、尝试寻找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存在的……共性,或者说是转换的接口。
这并非有意识的学习,更像是一种濒死状态下的、灵魂本能的呼吸。每一次“火花”的微弱闪烁,都代表着她那“调律者”的天赋,在胚胎提供的绝对安全的“沙盒”环境中,进行着一次超越她当前理解极限的演算。
这个过程缓慢得几乎无法察觉,却是在为她意识的重建,打下一种超越以往的、全新的基石。
……
指挥中心内的气氛,比医疗区更加凝重,却充斥着一种压抑的、紧绷的忙碌。
主屏幕上,那片受创的暗浊区域依旧在缓慢地、顽强地自我修复。数据显示,“第七先知”的侵蚀速度虽然因“织法者”的牺牲而大幅降低,但并未停止。它就像一个拥有无限耐心的猎人,在舔舐伤口的同时,仍在一点点地收紧包围圈。
“‘摇篮曲’协议能量储备已降至百分之四十二。按照当前消耗速率,以及对方修复的乐观估计模型,我们最多还能维持七十三小时的有效阻滞。”技术官的报告声调平稳,内容却令人窒息。
“外部传感器网络修复率不足百分之三十。我们对‘静默牢笼’外的情报获取能力严重下降,无法判断帝国或议会是否有新的动向。”另一人补充道。
墨菲斯站在巨大的战术星图前,目光扫过那些代表已知威胁和未知区域的光点与阴影。“第七先知”是迫在眉睫的毁灭,“虚空蜉蝣”是正在侵蚀血管的寄生虫,而帝国与议会,则是潜伏在更远处、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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