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迟几乎没有犹豫,他猛地撑起身体,水淋淋地爬出泳池,甚至来不及用毛巾擦干,只胡乱套上拖鞋,就朝着跳水池的方向飞奔而去。
“栖迟!你去哪儿?”陈教练在他身后喊道。
沈栖迟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高台上瑟瑟发抖的小身影上。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在他奔跑的身后留下一串深色的印记。
他冲到跳水池边,仰着头,紧紧盯着十米平台上的江浸月。他能看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一片风中的叶子,随时可能被恐惧吹落。
“月月!”他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力气大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高台上的于教练和江浸月。
江浸月茫然地向下望去,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水珠在他发梢闪烁,他仰着脸,眼神急切而坚定。
就在于教练微微蹙眉,打算让沈栖迟离开以免干扰训练时,沈栖迟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没有再大声喊叫,而是用力地、大幅度地朝着高台上的江浸月挥舞着手臂,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他用口型,清晰而缓慢地,一遍遍对着她说:
“别——怕——”
“月月——别——怕——”
没有声音,但那坚定的口型和挥舞的手臂,却像一道无形的桥梁,穿透了令人眩晕的高度,精准地传递到了江浸月的心里。
那一刻,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江浸月听不到队友的低语,听不到场馆的风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沈栖迟那双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睛,以及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两个字——“别怕”。
栖迟哥哥在下面看着她。他一直都在。
一股莫名的勇气,如同细小的暖流,开始在她冰凉的四肢百骸中蔓延。她想起他陪她度过想家的夜晚,想起他把最大的零食分给她,想起他们在各自的水域里为了梦想而努力……如果连这一步都不敢迈出,还谈什么像小美人鱼一样飞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沈栖迟传递过来的勇气全部吸进肺里。然后,她转过头,对于教练,用虽然细微却不再颤抖的声音说:“教练,我准备好了。”
于教练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池边那个紧张得攥紧拳头的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她点了点头,退开一步,给出了空间。
江浸月再次走到跳台边缘。这一次,她没有低头看那令人心悸的深处,而是将目光放远,望向池边那个小小的、坚定的身影。她闭上眼睛,将所有杂念排除,只在脑海中回想最基本的动作要领——身体绷直,手臂贴紧,向前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穿着粉色泳衣的小小身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从十米跳台边缘,笔直地倒了下去!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她没有挣扎,没有尖叫,只是本能地保持着身体姿态,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义无反顾。
“噗通——”
一声清脆的入水声响起,水花溅起。几秒钟后,江浸月的小脑袋从水下钻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着,抹掉脸上的水,第一反应就是望向池边。
沈栖迟还站在那里,看到她安全出水,他高高举起了双臂,用力挥舞着,脸上绽放出大大笑容。
江浸月也笑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和征服恐惧的巨大成就感,让她的小脸重新焕发出光彩。她朝着沈栖迟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
于教练走下高台,来到池边,向江浸月伸出手:“感觉怎么样?”
江浸月抓住教练的手,爬上岸,声音还带着点喘息,却无比明亮:“教练,我做到了!”
“嗯,”于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难得的赞许,“第一次,做得很好。”
夏冉和其他队友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佩服和关心。
江浸月在人群中,再次望向泳池边。沈栖迟见她没事,已经转身跑回自己的训练场,湿漉漉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口。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他的出现,他那无声的“别怕”,就是她征服这人生第一座高台的全部力量。
这一刻,十米跳台在她心中,不再仅仅是恐惧的代名词。它依然高耸,依然令人敬畏,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迈过了最艰难的那道坎。而无论未来面对多高的跳台,多难的挑战,她知道,池边永远会有一道目光,无声地守护着她,给予她纵身一跃的勇气。
她的跳水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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