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被生擒下狱,其在朝中的党羽也被锦衣卫以雷霆之势陆续清洗。兵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崇祯没有选择魏忠贤派系推出的任何人选,也没有立刻提拔清流,而是出人意料地擢升了原南京兵部右侍郎、以知兵着称且相对中立的李邦华入京,暂署兵部事。
这一任命,如同一颗信号弹,表明皇帝的目光,已经越过朝堂的党争,投向了那烽烟不断的九边重镇。
乾清宫西暖阁,如今成了崇祯与几位心腹重臣商议军机要务的常驻之地。此刻,阁内烛火通明,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蓟辽边防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城池、关隘、敌军动向。
李邦华虽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指着舆图,声音沉稳中带着忧虑:“陛下,崔呈秀虽除,然其在兵部多年,积弊已深。各地卫所屯田废弛,军户逃亡甚众,空额几达半数!边镇军饷,虽年年加征,然层层克扣,抵达军士手中十不存四五,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更有甚者,军械老旧,火器维护不善,战马短缺……如此军备,如何能挡住建奴铁骑?”
崇祯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李邦华所言,句句戳中大明军队的痛处。卫所制度早已名存实亡,军队战斗力主要依靠募兵,而募兵又极度依赖粮饷。可国库空虚,加征的辽饷、剿饷大多落入贪官污吏和将门世家的口袋,真正用于养兵打仗的少之又少。历史上,明军后期面对后金军,往往一触即溃,并非士兵不勇,实乃体制腐败、保障无力所致。
“李卿所言,俱是实情。”崇祯缓缓开口,“然积重难返,非一日之功可解。朕召卿来,便是要寻一剂猛药,至少,要先稳住这京畿门户,整饬出一支可战之兵!”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山海关、蓟镇、宣府、大同这一线:“建奴屡次入寇,皆由此破口。尤其是今年,关外大饥,皇太极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承恩引着一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信使入内。
“陛下,辽东急报!”
崇祯接过蜡封的竹筒,捏碎火漆,取出里面的密报,快速浏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皇太极……果然动手了。”他将密报递给李邦华。
密报来自辽东督师府,称后金大汗皇太极,因境内粮荒,已集结精锐约五万,以蒙古诸部为向导,疑似欲绕道蒙古,避开宁锦防线,由蓟镇或宣大一带破口入塞,掳掠物资人口!
“果然如此!”李邦华看完,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蓟镇兵力空虚,宣大总督麾下虽众,然良莠不齐,若建奴果真由此入寇,京师危矣!”
历史上,后金军多次由此路径入塞,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兵临北京城下,被称为“己巳之变”。崇祯深知其危害。
“所以,整军,已刻不容缓!”崇祯目光锐利,“李卿,朕欲行一事,或阻力重重,然关乎社稷存亡,不得不为!”
“请陛下明示!”
“第一,汰弱留强!”崇祯斩钉截铁,“京营及蓟镇、宣大等要紧之处,立即着手清查空额,淘汰老弱,严格操练!空额之饷,充作练兵之资!朕会从内帑先拨一部分,补足欠饷,以安军心!”
李邦华精神一振,清查空额、淘汰老弱是整军第一步,也是最得罪人的一步,必然会触动无数将门和军官的利益。皇帝有此决心,让他看到了希望。
“第二,重设‘练兵总理’!”崇祯继续道,“朕意,擢升原通州兵备道孙传庭,加右佥都御史衔,总理京营及蓟镇练兵事务,专责汰兵、练兵、整饬军纪!其人刚直严毅,知兵善战,当可胜任!”
孙传庭!李邦华心中一动,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干才,以严厉着称,由他来主持这得罪人的差事,再合适不过。
“第三,火器!”崇祯指向舆图上几处要害,“命工部及军器局,优先保障山海关、蓟镇、宣大等地之火炮、鸟铳、弹药供给。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三个月内,朕要看到成效!另,可仿效西洋,招募工匠,试制新式火铳,此事……可让徐光启暗中筹备。”
“第四,军屯!”这是最关键,也最难的一点,“着户部、兵部会同清查卫所屯田,被侵占者,限期归还!择选水土适宜之处,试行‘军屯新政’,所产粮食,优先补充军需,减轻朝廷负担。此事……可与红薯、土豆推广并行!”
李邦华越听越是心惊,也越是振奋。皇帝这几条,条条切中要害,若真能推行下去,大明军队或可焕然一新!但其中的阻力……
“陛下圣明!然……清查空额、整顿军屯,必然触及将门世家及地方豪强利益,恐生变乱。且朝中……恐也有人掣肘。”他委婉地提醒道,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宫外的方向。
崇祯自然明白他指的是魏忠贤及其党羽可能进行的阻挠。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崇祯语气森然,“朕授孙传庭临机专断之权,凡阻碍练兵、侵吞军饷、霸占军屯者,无论勋贵官绅,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五品以上,锁拿进京,由朕亲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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