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的春天,在凛冬的余威与举国的瞩目中,蹒跚而来。冰雪渐融,但寒意未消,尤其是北京城的气氛,因皇帝即将巡幸陕西的决定和关外“大清”立国的消息,而显得格外凝重。
皇太极称帝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许多还对“抚议”抱有幻想的官员。朝堂之上,主战之声终于压倒了犹豫,崇祯顺势下旨,严厉斥责皇太极“僭号背盟”,断绝一切往来,并诏令九边严加戒备。同时,他力排众议,再次明确了开春后巡幸陕西的旨意,并加紧了各项准备工作。
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支规模不大但极其精干的队伍,从北京德胜门悄然出发。没有铺张的仪仗,只有必要的护卫和随行官员,崇祯皇帝朱由检,踏上了西巡之路。此行,他不仅要直面帝国的脓疮,更要亲手点燃逆转国运的火焰。
队伍经保定、真定,入山西,一路所见,民生之凋敝,远超崇祯想象。尽管他已竭力推行新政、减免赋税,但多年的积弊和持续的天灾,让许多地方依旧是一片破败景象。他强忍着心中的刺痛,不断召见沿途州县官员,询问民情,核查新政推行情况,处置了几个民愤极大的贪官,也提拔了几个在劝农垦荒上有实绩的干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皇帝亲巡、沿途查吏安民的消息,比队伍本身更早地传入了陕西。西安城内的官僚集团一片惊慌,而饱受苦难的底层百姓和那些尚存良知的中下层官吏,则隐隐升起一丝期盼。
四月,潼关。
雄伟的关城之下,陕西巡抚洪承畴、巡按钦差李化熙率领陕西主要文武官员,在此迎驾。气氛微妙而紧张。
崇祯没有立刻进入西安,而是在潼关行营,单独召见了洪承畴和李化熙。
行营大帐内,炭火驱散了春寒。崇祯看着眼前这两位风格迥异、甚至隐隐对立的重臣,开门见山:
“洪卿,李卿,陕西之局,如冰封大地,朕今日亲至,便是要来破此坚冰!你二人,一主剿,一主治,皆是朕之股肱。今日朕只问一句,如何才能还陕西百姓一个太平,让这大地重现生机?”
洪承畴率先开口,声音沉稳:“陛下,乱世用重典。流寇乃心腹之患,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虽暂受挫,然根基未除,一有时机,必复燎原。臣以为,当集中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剿灭巨寇,则余孽自散,地方乃安。然……粮饷匮乏,将士时有饥色,此乃剿匪最大之掣肘。”他再次提到了最现实的问题。
李化熙则须发微颤,语气激动:“陛下!洪巡抚所言固然在理,然臣以为,剿匪如扬汤止沸,澄清吏治、安顿民生方为釜底抽薪!官清则民安,民安则匪源自消!若吏治腐败如故,纵今日剿灭李自成,明日必有张自成、王自成!陛下,陕西百姓苦官吏久矣!新政之惠,未能及于黎庶,皆因蠹虫从中作梗!不清此辈,陕西永无宁日!”
两人各执一词,代表了两种不同的路径。
崇祯静静听着,没有立刻评判。他走到帐中悬挂的陕西舆图前,手指从潼关缓缓滑向西安,又指向延安、榆林,最终落在商洛山区。
“洪卿要剿匪,李卿要治吏。都对,也都不全对。”崇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匪要剿,而且要快,要狠!但剿匪不能只靠刀兵,更要断其根!其根何在?在无食之民,在贪腐之吏!”
“吏要治,而且要严,要彻底!但治吏不能只靠查办,更要给出路!出路何在?在国法森严,亦在民生有望!”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朕此番西巡,就是要双管齐下!洪承畴!”
“臣在!”
“朕从内帑再拨十万两,充作剿饷!孙传庭已率五千宣大新军驻于潼关之外,朕将此军也交予你节制!给你三个月,不惜代价,给朕死死盯住李自成、张献忠主力!务必将其活动范围压缩,使其难以大规模裹挟百姓!你可能做到?”
洪承畴精神一振,皇帝这是给了他要钱给钱,要兵给兵!他重重抱拳:“陛下信重,臣万死不辞!三月之内,必锁死流寇于商洛一隅!”
“李化熙!”
“老臣在!”
“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三品以下官员,查有实据者,可先斩后奏!朕与你同入西安,倒要看看,这陕西官场,到底是铁板一块,还是朽木枯株!但你记住,查案要准,出手要狠,但也要区分首恶、胁从,给出路,拉一把那些尚可挽救的官吏!”
李化熙老泪纵横,跪地叩首:“陛下圣明!老臣……老臣定当竭尽残年,为陛下扫清污秽!”
“都起来吧。”崇祯扶起二人,“匪患与吏治,如同一体两面。洪卿剿匪,是为李卿治吏创造环境;李卿治吏,是为洪卿剿匪断绝后路。你二人需同心协力,而非互相掣肘!若让朕知道谁因私废公,休怪朕不讲情面!”
一番恩威并施,既赋予了极大的权力和资源,也划下了明确的红线。洪承畴和李化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释然。皇帝亲临,态度明确,他们已无退路,唯有戮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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