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紧闭的叶英依旧盘坐在那里,面对着院子里少年时亲手种下,如今已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始终沉默不语。
夏季的午后阳光炽热,哪怕有凉棚的遮挡,依旧晒得人额头发汗。
性情严谨的叶晖站在太阳下,哪怕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依旧没有向前踏出一步,进凉棚里寻求庇荫的念头。
不同于人至中年,却仍旧顶着一张少年般俊秀面容的叶英,多年来忙于山庄经营,武艺逐渐荒废的叶晖,其外表早已沧桑得像是叶英的叔叔。
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两兄弟,就这么彼此沉默对峙着。
隔了一小会儿,大概是叶英心软了,率先开了口:“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藏剑。”
满头是汗的叶晖冷哼一声,不依不饶地说:“陈词滥调!这么多年了,你就没点新鲜的词?”
叶英摇摇头,继续打着哑谜:“送一把剑,结个善缘,将来或许有用。”
叶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得一紧,寒声问:“你还在想着那件事?”
叶英没有说话,大概是默认了。
本就一肚子火的叶晖这下彻底绷不住了,他气极反笑,无比失望地说:“为了那件事,你在剑冢枯坐多年,为了修炼‘心剑’瞎了双眼!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结果你只是坐在这里,门派事务一概不管!”
说着说着,叶晖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藏剑山庄上上下下视你为榜样,可你呢!”
“天下大乱,安禄山不日就要打破洛阳,兵锋更是直指长安!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江湖上兵匪掺杂乱成一团,邪魔歪道伺机作乱,大唐境内再无安宁之所!”
“不怕告诉你!三日前,一伙金钱帮精锐试图硬闯虎跑山庄,数十藏剑弟子死伤!齐长老更是当场战死!”
“我就问你,口口声声要守护藏剑,人都跑到家门口了,你当时在哪?!你究竟守护了什么!”
“平时不愿意出手也就罢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各门各派谁不是明哲保身,唯恐多惹事端!你呢?公然露了一手飞剑,将整个江湖的目光吸引过来,结果竟然只是为了给旁人送剑!”
“我的好大哥,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非要让藏剑遭逢灭顶之灾,你才开心?”
一口气将心里话全都倾吐出来,叶晖怒气未消地盯着凉棚下稳坐如初的身影,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英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有些事不可对你明说,等将来某一天,你自会明白。”
听到他还在打哑谜,叶晖气不打一处来,干脆阴阳怪气地讽刺起来:“是啊,我天资有限武功低微,仅是照看山庄生意就快要捉襟见肘,哪能跟你这绝世高手相提并论,眼里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英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辩解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有无尽的沉默。
失望透顶的叶晖已经无话可说,最后问了一句:“那柄剑送给了谁,你也不肯说吗?”
没有任何犹豫,叶英摇了摇头。
叶晖猛地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湖秀水悠悠,这湖畔少有人语的院落,终究还是在一道叹息中归于冷清。
数百里外正忙于逃命的月煌,当然不知道藏剑山庄里两位大佬正在因为他吵破头。这一阵对话的功夫,全力施展轻功逃跑的他,已经冲出那片困了他好久的林子。
不知为何,当眼前豁然开朗的瞬间,月煌莫名热泪盈眶。
隐约中,甚至感觉像是坐了很久的牢,终于刑满释放,百感交集地走出来一样。
不过这样的感慨只维持了一瞬间,他并没有为忘记身后还跟了一群恶人谷的追兵,眼下没了树林的阻挡,在平地上想要甩掉他们只会更加艰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月煌猛地爆发出超乎预料的身法,但他对“玉泉鱼跃”这门派轻功毕竟是初学乍练,再加上双方的硬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此刻已经有三四个擅长轻功的恶人谷人士追了上来。
其中追得最近的,还是那个叫周罄的青年人。
大概是觉得刚刚抓在手上任人揉捏的小角色,忽然就成了差点从眼前逃走的小高手,对他而言是一种戏弄吧。周罄此刻跑得格外卖力,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趁着跳入半空飞跃的空当,他还会故意发出“桀桀桀”的反派专用笑声,试图对月煌造成干扰。
由于那笑声实在太瘆人,也太想让人忍不住吐槽点什么,月煌抽空向后扫了一眼,只觉得此人面容扭曲、眼神可怖,几乎疯魔。若落到他手中,只怕当场就要被大卸八块,再扔进油锅炸上几轮,最后扔进磨盘碾成粉碎,才能勉强解恨。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月煌一阵后怕,暗想自己如果当时真的信了这青年的鬼话,说不定这会儿真如他开玩笑时说的那样,已经被刮了骨头,再扔到床上去了。
不管怎么想自己都是太年轻了,对方可是恶人谷的人,脑子但凡正常点的,能以恶人自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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