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在全家满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中到来的。
他的摇篮边,凝聚着爷爷对破碎童年的弥补,凝聚着父亲对家族延续的责任,也凝聚着整个乔家对未来所有的、金光灿灿的想象。
然而,这份专属于男孩的狂喜,像一道无形的界线,也开始在我与母亲之间悄然划下。
弟弟的到来,无可避免地分走了母亲曾经倾注在我身上的大部分宠爱。
她的怀抱、她的呢喃、她专注的目光,如今都有了更重要的归宿。
那些被轻轻推开的瞬间,那些需要等待的拥抱,都在三岁孩童的心里投下细小的阴影。
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即便在我尚且不知自己身世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已扎根——妈妈偏心,或许,她并不那么爱我。
幸而,奶奶的爱在那时显得愈发浓烈与坚定。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微妙的失衡,用她宽阔的胸怀为我构筑了另一个永不倾斜的港湾。
这份爱,绵长而深厚,贯穿了我整整二十四年的人生。
直到奶奶去世,每一次我从外地归来,不论多晚,第一个奔向的永远是奶奶那间有着熟悉气味的老屋。
晚上,我依然要搂着奶奶一起睡,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的农村老太太,或许一年也洗不上几次脚,洗澡更是一种奢侈。
但她的被窝里,永远弥漫着我最熟悉、最安心的“奶奶的味道”——那是阳光晒过的棉布、淡淡的樟脑丸,还有岁月沉淀下的温暖体息混合而成的气息,是世间任何香气都无法替代的归宿。
在这个重男轻女观念依然根深蒂固的乡村,弟弟的降生是家族的庆典!
而奶奶不动声色的偏爱,则是我童年里最温柔的救赎。
那一年的冬天,仿佛被时间遗忘一般,显得格外漫长且寒冷。
寒风凛冽,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无情地撕扯着大地。
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天地间一片洁白,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也许是因为心中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找不到合适的归宿;
也许是孩子特有的敏锐直觉让我嗅到了“爱”偏离轨道的气息;
亦或是仅仅因为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的一场流行性感冒。
无论如何,在那个弟弟完全吸引住母亲所有注意力的时光里,我病倒了。
起初,高烧持续不退,整个人像是被火焰灼烧般痛苦难耐。
经过数天与病魔的顽强抗争,终于迎来了体温逐渐下降的曙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难缠的咳嗽——它宛如一条阴险狡诈的毒蛇,死死咬住我的身体不肯松口。
这场病痛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折磨了我整整二十多天,令我苦不堪言。
母亲“更加”不敢让我靠近她那屋,弟弟实在太小,生怕被过了病气。
我便彻底成了奶奶的“责任”。
那些夜晚,奶奶几乎没能睡一个整觉。
她总是和衣靠坐在炕头,将我小小的、因咳嗽而不断颤抖的身体搂在怀里,用一种近乎固定的姿势,一整夜一整夜地抱着。
据说,只要她一将我放下,我便会咳得更凶,继而委屈地啼哭起来。
于是,那温暖的怀抱便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奶奶用她迅速消瘦下去的身躯,为我筑起了一道抵御病痛与寒冷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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