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城里并不太平,新政府并没有让民众好过的意思,当街杀人、暴乱事件数不胜数。
无数人无辜死去,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听说敌军酷爱毁坏古董文物,前面占领的城市所过之处,无论官藏私藏,荡然无存。
吉塔拉潘四处掠夺古董正是为了上交新政府,塔维南家只是被开的第一刀,之后的短短十多天时间汉城各个有名的收藏家毕生所藏就被搜刮殆尽。
整个汉城被连绵不尽的乌云笼罩,看不见天日。
寒风呼啸,吹不散浓重的雾气却带来了一场又一场细细密密的冷雨。
西塔温南再次踏出房门时,阴雨终于有了歇下去的苗头,天空不再乌黑,云层之间有了间隙能让光线落下来。
院子里的腊梅被摧残的厉害,好在在枯枝败叶之间还能看见许多刚冒头的花苞。
或许明天,天就会晴了吧。
他轻轻按着自己胸腔中心脏的位置,似乎那个地方每跳动一下都会带来一阵缓慢绵长的钝痛。
他弯腰捡起地上被雨滴打落的花瓣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突然觉得今年的腊梅好像没有去年的好闻。
可能是病没好全,有些影响到嗅觉了,他这样想着。
第二天西塔温南起床时果然看到了窗外久违的阳光。
金色的光线照在脸上,暖融融的,身上的沉疴和阴湿的霉味都被蒸发掉了。
门口的传来一阵响动,西塔温南出门打开信箱果然瞧见里面躺着一张孤零零的信封。
上面没有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只有正中央熟悉的字迹写着五个字——西塔温南收。
西塔温南心里咯噔一声,颤抖着指尖轻轻揭开信封。
白色的信纸夹着一支被做成干花的蓝色的勿忘我静静躺在里面。
勿忘我……
西塔温南用力呼吸着,大颗大颗泪水落到纸上迅速浸出一大片湿痕。
他用力将纸张揉成一团扬起手想要扔出去,不知怎的在纸团即将脱手时又收了回来。
信纸被小心翼翼摊开,几行深黑色的字体明晃晃刺入瞳孔。
“我的小西,或许你会觉得这封信来的不合时宜,的确如此。但是吉塔拉潘先生很自私,他还是没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
吉塔拉潘先生真的很可恶,那天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做了很过分的事,虽然不想让你怪我,但是如果小西真的很生气的话,那还是怪我吧。
吉塔拉潘先生没有变,他只是要做一些重要的事,所以装成了让所有人都讨厌的样子。
现在,他该做的事就快要做完了。
小西……我很自私,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平平安安。
今年的花开得不好,我翻遍了整片花圃才找出这一支最美的勿忘我。
所以,我自私地请求你,勿忘我。
还有……我爱你。”
西塔温南逐字逐句慢慢看完一段段前言不搭后语的文字,信纸早已被滚烫的泪水打湿透了。
他双目通红,突然拔腿跑向了不远处的报摊,大喘着粗气买了一份今早新出炉的报纸。
吉塔拉潘的名字印在与他新任商行会长时同样的位置。
他一行一行扫过报纸上的内容,捏着报纸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凸起一根根恐怖的青筋。
“新任商会会长吉塔拉潘,假意归顺,实则悄无声息将汉城内国宝尽数,让其免遭损毁。吉塔拉潘因此此身陨,着实大义。”
西塔温南早已注意到这行字一边,端正印刷的那件熟悉的衣服。
报纸的黑白也掩不住扎眼的鲜红,几个可怖的被子弹打出来的破洞中流出的深色覆盖了衣服的大半,鲜血好像随时都会滴下。
啪嗒……
一滴泪正正好好,打在印得不太清晰的图片上。
颜色更深了,西塔温南慌忙扯着袖子想要擦去报纸那滴恍若血痕般的眼泪,可擦不掉,怎么都擦不掉。
大义......
瞒着我偷偷做了所有事,为了守护你心爱的文物,让所有人都误解你,吉塔拉潘先生深明大义,你叫我怎么怪你,西塔温南苦笑。
黑白图片像是再也离不开西塔温南的视网膜,他忍不住去想,昔日爱人在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咒骂时是何等的痛苦……
临近正午的太阳越爬越高,青砖白瓦在阳光下异常刺眼,西塔温南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渐渐松了力道,任由手中的报纸滑落在地上,踉跄着一步一步朝家门口走去,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冬天的风像是夹着刀子刮地脸生疼,院子里的腊梅随着气流飘到了门外,淡黄色的花瓣落了许多在肩头。
风突然就停了。
心脏一阵抽搐,西塔温南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站不稳一般跌倒在地,他轻轻将掌心快要被揉碎的勿忘我拢在胸口,看着落了满地的腊梅花瓣失声痛哭。
吉塔拉潘,花落了。
早知如此,我情愿从未遇见过你。
人们常说时间的洪流会吞没所有遗憾与伤痛,可每每想到某个特定的人时,心脏都会止不住的战栗。
所有人都会终其一生来明白,有些刻进深处的名字,风吹雨打,剜心刮骨都是抹不掉的。
落日余晖透过窗帘落到放在书架上最显眼位置的相框上,将里头边缘已经发白的勿忘我干花染成了鎏金色。
又是一年冬了。
那年之后,汉城的冬天再也没有下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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