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山眼看自己的盘算彻底落空,双目圆瞪,一股被忤逆的怒意在胸口横冲直撞。
他碍于身处衙门公房,只能强压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沙哑阴沉的狠话:“好……好得很!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爷!你们是死是活,与我再不相干!”
林双儿眼神冷冽如冰:“你眼睁睁看着我爹被税赋逼得充军送死,看着我娘操劳病逝。那一刻起,我们就已恩断义绝!”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钱袋,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大家走!姐今天带足了钱,好好庆祝咱们的新生之日!”
说完,林双儿毫不犹豫地转身。
一行人毫不犹豫地随她离去,将林大山独留在那冰冷的公房里。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阴鸷怨毒的目光像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那远去的一行背影上。
五人走在喧闹的街市上。林家三姐妹劫后余生,又脱离苦海,满面都是抑制不住的春风。
林青云却一路低垂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脸郁闷。
安宏则沉默地跟在后面,不发一言,似乎有些拘谨。
林双儿察觉到了弟弟的低落情绪,心思一转,便知是为了安宏没有落户林家村的事在烦恼。
没有户籍,安红便是贱民身份,比有户籍的低人一等,日后生计诸多不便。
她停下脚步,看向林青云,明知故问道:“青云,怎么闷闷不乐的?”
林青云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委屈:“姐!你都在县太爷跟前把他领回家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给安宏哥哥落户张家村?”
一旁的林小春和林小桃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也同样充满了对安宏处境的忧虑和对姐姐决定的困惑,都望向林双儿。
林双儿看着弟弟妹妹关切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沉默的安红,声音柔和了些,解释道:“非是姐不愿。此事有章程,确认无误后,安宏才能凭着我的作保正式入户。此时心急,衙门也不会通融的。”
“可是,安宏哥哥是好人啊!”林青云急了,上前一步,“我们挨打时,他总是护着我,会替我求情;我饿肚子,他就偷偷塞吃的给我……姐,你不能……”
“好了,青云!”安宏猛地打断了林青云的话,语气有些急促,但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别再为难你大姐了。若非她,我此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条热闹却陌生的街道,“若非她伸以援手,我此刻,还不知身在何方,是人是鬼。能得收留,已是天大的恩德。莫要再言。”他伸手轻轻按了按青云的肩膀,带着安抚的意味。
安宏这番话让气氛一时凝重起来,五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余下脚步声和街市的喧哗。直到远远看见张石做工的那家客栈的招牌。
林双儿深吸一口气,领着众人踏上客栈的台阶。还未进门,在门口殷勤揽客的小二便一个箭步横跨过来,伸出胳膊拦住了他们去路,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站住!几位小客官,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目光在五人虽整洁但明显普通的衣裳上一扫,又看了看他们稚嫩的面容,心里立刻下了判定:一群半大孩子,不像有钱的主。
青云刚脱离压抑,心情正好,被拦住有些不快,挺起小胸膛回道:“来你们客栈,自然是吃饭!”
“吃饭?”小二嗤笑一声,抱着手臂,下巴朝街的另一头努了努,“这儿是清雅地方,价码可不便宜。几位小客官若想垫肚子,前面拐角就有蒸饼铺子,香得很,又顶饿,实惠!去那儿吧!”
林双儿眼神一冷,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紧握的拳头伸到小二眼前。
然后,她猛地张开五指!——手心赫然躺着一枚在日头下闪着白花花亮光的足额银锭子!
小二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旋即化为惊愕,紧接着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哎哟!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了!几位贵人莫怪!快请进!快请进!”
他立刻点头哈腰,侧身让开,殷勤地用肩上的抹布狠狠擦拭最近的一张空桌,“几位贵客这边坐!清静宽敞!小的给贵客赔罪!不知五位想吃点什么?小的可以报报菜名给几位贵人解闷,”
他话锋一转,很懂得给人台阶下,“当然啦,要是嫌小的聒噪,墙上挂着餐牌,那木牌子上刻的菜名也都清楚着呢!”
这样一说,既显得尊重客人,又照顾了不识字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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