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黑得像是被那严府的黑雪染过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城南的雨花巷,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只有几声犬吠了。
可今儿个晚上,巷子口却停着几顶黑轿子,悄无声息的,看着就透着股渗人的劲儿。
轿子旁边站着的,不是什么文官的家丁,而是几个穿着便衣、但腰间那一鼓一鼓明显是带着家伙事的汉子。
中间一顶轿子里,伸出一只保养得极好、但指甲缝里仿佛透着血腥味的手,轻轻扣了扣轿帘。
“张老板的宅子,就在这里头?”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尖细,听着像是夜猫子叫唤,阴冷得很。
“回禀公公,就在里头。”
轿边的汉子低声回道,“张四维,严世蕃没过门的小妾的舅舅。
这几年靠着倒卖私盐和军械,家里富得流油,那银子在地窖里都快发霉了。”
轿帘一掀。
冯保走了出来。
他没穿平日里那身大红的飞鱼服,换了身不起眼的黑绸袍子,头上戴了顶圆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
此时的他,早就没了当初在玉熙宫门口跪着受冻时的那种窝囊气。
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怀里揣着三样顾真人深夜交给他的东西。
第一样,是一本名册。
上面详详细细地记录着这京城里所有和严家有过金钱往来的商贾名单,精确到哪年哪月哪日,甚至连那银子是用什么箱子装的都写得一清二楚。
底裤都被扒出来了。
第二样,是一沓子黄纸。
“消灾解厄功德符”。
成本一文钱,但在顾铮的加持下,这就是能救命的护身符。
第三样,是一句话。
“放开了咬。咬下来多少肉,你自己留两成。”
这句话,把冯保心里那头关了二十年的野兽,彻底放出来了。
“去敲门。”
冯保理了理袖口,“告诉张老板,功德总司办事,是来给他……送‘福气’的。”
“咣!咣!咣!”
朱红的大门被砸得山响。
“谁啊!大半夜的叫魂呢?!”
门房刚骂骂咧咧地开了一条缝,一只官靴直接踹了上来。
门板重重撞在门房鼻子上,两道血痕瞬间飙了出来。
几个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也不亮牌子,见到家丁就按倒,标准的土匪做派。
正厅里,穿着绸缎睡袍的张麻子张四维被拎了出来,像只受惊的鹌鹑,还在那咋呼:
“反了!反了!
我是严小阁老的亲戚!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还有王法吗?!”
“王法?”
冯保大步走进厅里,直接就在主位上坐下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官窑茶壶,看了一眼,手一松。
“啪!”
茶壶摔得粉碎。
“咱家今儿个来,不是跟你讲王法的。”
冯保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白净无须但此时满是煞气的脸,“咱家是来给你讲……因果的。”
张四维一看来人是个太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你……你是顾真人身边那条……那个冯公公?”
冯保嘴角抽了一下。
他最恨“狗”这个字,但他更喜欢看着这人在绝望中求饶。
“看来张老板认得咱家。”
冯保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册子,也不看,就这么随意翻着:
“嘉靖二十九年,你给严世蕃送了一尊金佛,那是从被淹的淳安县衙库里顺的。”
“嘉靖三十年,你利用官船夹带私盐,获利八万两,这其中有两成是用来打点海防守备的。”
“上个月……”
冯保每念一句,张四维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了最后,整个人已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张四维瘫坐在地上,那裤裆湿了一片。
这些账本严世蕃早就烧了啊!
冯保把名册往桌上一拍,“砰”的一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冯保阴森森地凑过去,“张老板,听说前几天严府下黑雪的时候,你这宅子上头……
也飘了几朵?
真人说了,这就是‘煞气沾身’。”
“真人慈悲,不忍心看你张家绝后。”
冯保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夹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这张‘消灾符’,是真人从太上老君那求来的。
贴上它,那些黑账,老天爷就当没看见。
严家以后不管倒多大的霉,这煞气……断不到你身上。”
张四维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黄纸,咽了口唾沫:
“这……这要多少钱?”
“不要钱。”
冯保咧嘴一笑,那是魔鬼的笑容,“要心诚。”
“咱家给你算过了,把你这些年的不义之财拿出个八成来,这心啊,差不多就诚了。
也就……三十万两吧。”
“三……三十万两?!!”
张四维嗷的一声叫了起来,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你这是抢钱!这是明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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