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地界儿,六朝粉黛,十里秦淮,脂粉气重得能把人的骨头泡酥了。
可这两天,南京户部的衙门口,火药味儿比龙江宝船厂还浓。
三十万两。
整整三十万两雪花银!
那是两淮盐运司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来,刚运进南京准备拨给“玄天舰队”买铁、招兵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昨儿晚上还在库房里锁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封条都没干透。
今儿一早,没了。
就跟戏台上变的大变活人似的,凭空蒸发!
箱子还在,封条也在,打开一瞧,全是石头块子!
“砰!”
海瑞一张黑脸涨成了紫茄子,手里平日里用来算账的惊堂木狠狠拍在户部大堂的案桌上,震得茶碗乱跳。
“赵郎中!你当本官是三岁娃娃不成?!”
海瑞指着底下腆着肚子、一脸“我也没办法”表情的户部郎中赵如海,唾沫星子横飞:
“三十万两白银,几十口大箱子!
除非是成了精长了翅膀,否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门没撬,锁没坏,值夜的班头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就是监守自盗!这是明抢!!”
海瑞气得浑身发抖。
这钱,是玄天舰队的买命钱啊!
底下,赵如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官袍,不但不怕,反而还要给海瑞递杯茶。
“哎哟,海部堂,您消消气。
这事儿吧,咱们也急啊。”
赵如海皮笑肉不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得跟砖头似的《大明户律》,往桌上一摊:
“可您看,这也没证据说是咱户部的人干的啊?
保不齐是那种江湖上的飞贼,或者……呵呵,是不是运输途中就被调包了?
按照朝廷规矩,库银失窃,数额巨大,得先由咱们户部‘内部自查’。
查完了写折子,报给刑部,刑部复核,再报大理寺,最后呈报京师……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三五个月,这案子没法定性啊。”
“三五个月?!”
一直站在边上的汪直炸了。
这位“威海侯”本来就一身匪气,今儿个直接把绣春刀拍在桌子上,“等你个龟孙查三五个月,老子船厂里的铁水都凝固了!
兄弟们喝西北风去?!”
戚继光也按耐不住,往前一步,一身铁甲哗啦啦作响,杀气腾腾:
“海大人!跟这帮酸儒废什么话!
这银子就在这院子里丢的,人肯定没跑远!
末将这就调神机营围了户部,把这里头的耗子一个个拎出来,鞭子沾盐水,就不信他们不开口!”
“不可!!”
海瑞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挡在戚继光面前。
他眼睛红得像炭火,但那股倔劲儿比谁都大:
“戚将军!这里是南京户部,是朝廷衙门!
若是让军队冲了衙门,那就是兵变!是大逆不道!
规矩不能乱!
只要我海瑞在这儿一天,就得按大明律办事!
这口子要是开了,咱们跟那帮乱臣贼子有什么两样?”
“你!!”
戚继光气得一拳砸在柱子上,木屑纷飞。
憋屈!太他娘的憋屈了!
明明知道就是这帮油光水滑的蛀虫把钱吞了,可偏偏隔着这层“规矩”,愣是拿他们没辙。
赵如海见状,眼里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心里冷笑:哪怕你是国师的人又怎样?
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南京这三分地,是龙你得盘着!
想拿钱?慢慢走流程吧!
等到黄花菜都凉了,看你们那个什么狗屁舰队怎么造!
就在这僵持不下,海瑞气得要吐血的时候。
“啪、啪、啪。”
门口传来几声清脆的掌声。
不紧不慢,透着股看大戏的闲情逸致。
众人回头。
只见顾铮一身青布道袍,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的烧饼,一边嚼得嘎吱响,一边迈着四方步晃了进来。
“精彩。”
顾铮咽下嘴里的芝麻,拍了拍手上的渣子,“赵大人这太极拳打得,比武当山的道长还要溜啊。”
“国……国师!”
赵如海脸色变了变,但仗着背后有人,腰杆子还没弯下去,“国师明鉴,下官这是按章办事……”
“按章办事?”
顾铮走到海瑞身边,伸手拍了拍这位气得胸膛起伏的财务总管,“刚峰兄,你看你,又急。
我说过多少次了,跟人讲人话,跟鬼……那就得讲鬼话。”
顾铮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主位的大椅上。
他的眼神在赵如海满是肥油的脸上转了一圈,看得赵如海心里直发毛。
“赵大人说得对,查案嘛,得讲证据。
现在是生不见银子,死不见人,你们户部的人又个个嘴比鸭子还硬。
就算把这地砖撬开,估计也问不出个屁来。”
赵如海心里一喜,以为顾铮服软了,赶紧顺杆爬:
“国师圣明!这事儿确实得细查……”
“查什么查?”
顾铮打断了他,声音突然冷得像这倒春寒的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