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当是谁。”
“原来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活阎王。”
话音从窗边传来,慵懒中混着水烟的甜腻。
沈十六推开门,人已经站在了屋内。
他反手将门合上,隔绝了楼下脂粉气和靡靡之音。
屋内,一股奇异的香气,是极品女儿红混着不知名花草的味道。
窗边的软榻上,一个身着火红长裙的女子斜倚着。
窗外是秦淮河的十里珠帘,万家灯火。
她就是苏媚娘,醉月楼真正的主人。
沈十六换下了飞鱼服,穿着普通的黑色劲装。
腰间的绣春刀也用布条缠住了刀柄,敛去寒光。
“怎么,沈大人放着锦衣卫的威风不要,跑到我这烟花地来忆苦思甜了?”
苏媚娘将紫铜水烟杆轻轻搁在一旁,这才懒洋洋地看他。
忆苦思甜。
四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沈十六的心口。
他那张冰块脸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很多年前,也是在江南,一个更冷的冬夜。
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冻得通红的小丫头。
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硬邦邦的馒头。
塞进了一个快要饿死在街角的小乞丐手里。
那个小乞丐,是他。
后来,他被圣上接入宫中,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而那个小丫头,也在这秦淮河畔的销金窟里,长成了颠倒众生的醉月楼主人。
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沈十六强行压下心绪。
他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是凉的。
“我来买消息。”
他开门见山,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苏媚娘“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从软榻上起身,赤着脚。
踩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一步步走来。
火红的裙摆在地上拖曳出妖冶的弧度。
“沈大人,我的规矩你知道。”
她走到他面前,纤长的手指按住他刚要端起的茶杯。
“要么,用我开不出价的银子来买。”
她停顿了一下,一双媚眼在他脸上打着转。
“要么,拿消息换。”
她凑近了些,那股混杂着酒香和花草的独特体香。
更加清晰地钻入鼻孔。
“你那点俸禄,我可看不上。”
“不如……你告诉我,”
她的吐息几乎拂过他的耳廓,带着危险的诱惑。
“你这次大驾光临江南,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十六的身体绷紧了。
在战场上,任何靠近他三尺之内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总能轻易地踩在他的底线上。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远处传来的隐约丝竹声。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苏媚娘的情报网遍布江南。
但她对朝堂之事的好奇心,同样是她的弱点。
也是他可以利用的筹码。
“严党有人,”他终于开口。
“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他抬起脸,直视着苏媚娘的探究。
“圣上,让我来敲山震虎。”
这个消息,半真半假。
漕运沉银案确实是严党的钱袋子出了问题,皇帝也确实震怒。
但他隐去了最关键的“无生道”,这是他必须守住的底牌。
但对苏媚娘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她能从这一句话里,解读出无数关于京城权力斗争的信号。
“严党……呵呵。”
苏媚娘满意地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了几分。
“那帮蛀虫,早该有人敲打敲打了。”
她转身走回桌边,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
给沈十六换了个杯子,斟满酒。
“成交。”
她将酒杯推到沈十六面前。
“范蠡,是醉月楼的半个东家。”
“他好名,喜欢做出一副风流文雅的姿态。”
“这醉月楼就是他用来结交江南名流、打探消息的场子。”
沈十六端起酒杯,没有喝。
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歌姬素心呢?”
“素心,”苏媚娘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
“可不是个简单的歌姬。”
“她是范蠡三年前,从一个快散班的破落戏班子里买回来的。”
“那丫头,不止会唱曲儿,更会一手‘牵丝戏’的绝活。”
牵丝戏!
傀儡师!
这两个词,与顾长清在宴席上的判断、与公输班在沙盘上的推演,都对上了!
那个在宴会上柔弱无骨、惹人怜爱的歌姬,就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之一!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沈十六手中的白玉酒杯。
杯壁上悄然绽开了一道细密的裂纹。
苏媚娘注意到了,但她只是笑了笑。
继续压低声线,整个房间的气氛陡然一变。
从暧昧旖旎变得凝重起来。
“而且……”
“范蠡的范园,地下是空的。”
她的这句话,宛若平地惊雷,沈十六震惊!
“他当年买下那块地建园子的时候,就不是为了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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