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那是天罚!是无生圣母降下的天罚!”
嘶吼声撕裂了清晨的薄雾。
城南甜水巷,原本是京城最不起眼的贫民窟。
此刻几百号人挤在巷口,没人敢往里走,也没人舍得走,蜷缩在烂泥地里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恐惧像瘟疫一样,比病菌传播得更快。
马蹄声急促,踏碎了地上的脏水。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雷豹一马当先,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脆响。
人群慌乱地向两边挤去。
沈十六勒住缰绳,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扬起,差点踩到一个跑得慢的癞头乞丐。
顾长清翻身下马,脚底一滑,差点栽进臭水沟里。
他没管溅在官服上的泥点,提着那个装着解剖工具的木箱,闷头往巷子深处冲。
空气里的味道不对。
除了平日里的馊饭味和粪便味,还有一股甜腻的腥气。
就像是放久了的烂肉,上面淋了一层蜂蜜。
“都滚开!”
沈十六拔出绣春刀,刀背狠狠拍在一个试图往前挤的汉子背上。
那汉子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缩了回去。
两人冲进了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屋里没窗,黑洞洞的。那个叫张大娘的老妇人躺在门板上。
如果那还算是个“人”的话。
顾长清即使见惯了尸体,胃里也忍不住翻腾了一下。
老妇人身上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肌理。
头发掉得精光,头皮上全是亮晶晶的水泡。
最恐怖的是那张脸,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在极度痛苦地嚎叫。
呕吐物喷得到处都是。蓝色的。
那种诡异的湛蓝,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就是你说的……病?”
沈十六站在门口,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杀人如麻,但这景象还是让他皱眉。
顾长清没说话。
他从箱子里掏出一副羊肠手套戴上,又拿出一块浸了醋的布条系在脸上。
这不是病。
没有任何一种瘟疫能让人在一个时辰内烂成这样。
他蹲下身,手指按压死者残留的皮肤。
一按一个坑,没有回弹。
他又强行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
指甲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上面横亘着一道道清晰的白线。
米氏线。
重金属中毒的典型特征。
再加上那特殊的脱发症状和皮肤溃烂……
顾长清心里有了底。
铊。
或者是一种混合了铊和砷的烈性炼金毒物。
这东西在古代被称为“断肠草”的提炼物,无色无味,只有一点淡淡的甜。
“这是毒。”
顾长清站起来,摘下手套扔在一边,“剧毒。”
“传染吗?”沈十六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传染。”
顾长清肯定地说,“是有人在水井里下了毒。这老太太喝得最多,死得最快。”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呕——”
有人在人群里吐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恐惧是有气味的,当一个人开始干呕,周围的人就会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开始发紧,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我也病了!我也得病了!”
一个汉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其实他只是早饭吃坏了肚子,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无生圣女显灵了!”
人群中,几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人突然跳了出来。
他们手里举着黄纸符箓,脸上涂着红红绿绿的墨彩,像跳大神一样手舞足蹈。
“这是无生圣母降下的灾劫!凡人不敬神明,合该有此一报!”
“只有喝了圣女赐下的符水,信了无生道,才能活命!”
“信教不杀!信教永生!”
恐惧到了极点,人就会变得愚蠢。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一样朝那几个道士涌过去。
“给我符水!我买!我有钱!”
“求求大师救救我儿子!”
“锦衣卫是朝廷的鹰犬!是他们触怒了神灵!打死他们!”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呼啸着飞了过来。
砰!
正砸在雷豹的额头上。
鲜血瞬间顺着眉骨流下来,糊住了他的视线。
雷豹晃了一下,但他一步没退,死死挡在顾长清身前。
“反了!”雷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怒吼一声,手按在刀柄上。
“别拔刀!”顾长清大喊。
一旦锦衣卫拔刀,性质就变了。
这些百姓不是乱党,他们只是被吓坏了的平民。
如果这时候屠杀平民,正好中了严嵩和无生道的下怀。
“大人!他们手里有家伙!”一名锦衣卫校尉喊道。
暴民们举起了锄头、木棍,甚至还有粪勺。
几百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十几个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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