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蹲在那口贴着封条的井沿边,手里捏着半张被踩进泥里的蜡纸。
那是包裹毒粉用的。
“怎么说?”沈十六把绣春刀归鞘,咔哒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雷豹没急着回话,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层薄薄的蜡屑,在指尖搓化了。
“这蜡里掺了桐油和白矾,防潮防水,是给贵重丝绸定色用的。”
雷豹拍了拍手上的泥,“城南这片穷得叮当响,谁家买得起这种包装?”
“只有城西十里铺的‘陈记染坊’,他们家接宫里的活,剩料多,习惯用这种油蜡纸包边角料。”
“染坊。”
顾长清靠在韩菱身上,脸色虽然还没缓过来,但那种病态的苍白已经退了不少。
他接过那张纸,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下,“铊矿提炼需要大量的水和酸,染坊有现成的大缸和排污渠,掩人耳目最合适不过。”
“离这里十里地。”
雷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骨节爆响,“骑快马,两刻钟就能把他娘的老窝端了。”
严嵩门下的王千户这时候凑了上来,脸上堆着尴尬的笑,试图拦在沈十六马前。
“沈大人,这……跨区办案,是不是得先请示一下顺天府或者工部?”
“毕竟那是正经商户,要是抓错了人,严阁老那边……”
“滚。”
沈十六只吐出一个字。
王千户脸上的肉抖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见沈十六已经翻身上马。
“众将听令。”
沈十六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
“在。”
整齐划一的怒吼。
不仅仅是锦衣卫,连原本归王千户管辖的五城兵马司士兵也红了眼。
他们也有家小在城南,若不是顾长清拼死试毒,刚才那把火,烧的就是他们的爹娘妻儿。
“目标城西陈记染坊。”
沈十六抽出绣春刀,刀尖直指西边残阳,“不管是谁的产业,不管有没有圣旨。”
“阻拦者,杀。通风报信者,杀。”
“杀!”
马蹄声碎了街道的青石板。
……
陈记染坊的大门紧闭,里面却传出嘈杂的搬运声。
显然,刚才甜水巷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这里的人正急着销毁证据。
“撞开。”沈十六根本没打算敲门。
两名锦衣卫合抱着一根从路边拆下来的拴马桩,喊着号子冲了上去。
轰!
厚实的木门连带着门框一起飞了进去,激起一片烟尘。
院子里乱成一团。几十个穿着短打的伙计正往几口大缸里倒着什么,还有人抱着账本往火盆里扔。
“锦衣卫办事!全都不许动!”
雷豹第一个冲进去,手里提着那面还没扔掉的破锣,当头就给了一个正要翻墙的家伙一下。
那人惨叫一声摔下来,怀里掉出一堆贴着符咒的瓷瓶。
“那是圣水!不能摔!”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尖叫着扑过去,想要护住那些瓶子。
噗。
一把刀鞘精准地捅在他肚子上。
管事连哼都没哼一声,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胃里的酸水吐了一地。
沈十六踩着那人的背走过去,捡起一个瓷瓶,随手扔给刚下马车的顾长清。
“看看,是不是这东西。”
顾长清接住,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杏仁味夹杂着奇怪的香料味。
“不是解药。”
顾长清把瓶子倒过来,几滴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滋滋冒泡。
“这是加了曼陀罗和迷幻菇的浓缩液,喝下去能让人产生看见神仙的幻觉,顺便麻痹痛觉。”
“所谓的‘神迹’,就是让人在死前做个好梦。”
他把瓶子扔回那堆碎片里,抬脚往里走。
染坊深处,热浪滚滚。
十几口巨大的染缸一字排开,但里面煮的不是布匹。
顾长清走到一口缸前,用木勺搅了搅。
暗红色的液体翻滚着,下面沉淀着一层灰白色的矿渣。
“红矾,砒霜,还有这一层……”
顾长清用银针挑起一点矿渣,“铊矿石的残渣。”
“他们在这里把矿石粉碎,用酸液浸泡提纯,然后通过地下水管排到城南的水井里。”
“这里还有好东西。”韩菱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她站在一张长条桌前,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堆看起来恶心至极的“道具”。
“你看这个。”韩菱拿起一块像是皮肤一样的东西,随手贴在雷豹的手臂上。
“卧槽!这啥玩意?”
雷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自己手臂上瞬间多了一块溃烂流脓的“疮口”,边缘红肿,中间发黑,看着就像是烂到了骨头里。
“猪皮熬的胶,掺了胭脂和腐肉。”
韩菱冷笑一声,把那块假皮撕下来,“那些当街暴毙、浑身溃烂的‘天谴者’,大多是贴了这种东西的托儿。”
“还有这个。”顾长清从桌下拖出一个箱子。
打开。
全是机关。
能喷火的铜管,能自动流出血泪的神像,还有那种一踩上去就会喷出干冰白雾的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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