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间隙,周青云秘密会见了葬礼的实际负责人,张孝准的堂弟、时任湖南省政府秘书长的张孝潇。在一间僻静的厢房内,窗外秋雨敲打着芭蕉,更添几分萧瑟。
“张秘书长,”周青云开门见山,语气严肃,“恕青云直言,张叔父为人刚正,在任上得罪之人不在少数。如今他骤然离去,谭延闿、程潜、赵恒惕等人,看似哀悼,实则虎视眈眈,长沙已成是非之地,漩涡中心。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为安全计,婶母与几位弟妹,绝不宜久留长沙。”
张孝潇也是精明干练之人,此刻眉宇间也满是忧虑:“维新所言,我岂能不知?只是兄长刚去,骤然迁移,恐惹人非议,且家眷悲恸,一时难以决断……”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周青云打断他,坦诚相看,“顾及虚名,恐招实祸。我湘西辰溪,虽处边地,然政令统一,治安靖平,足以庇护忠良之后。若信得过我周家,可即刻着手准备,待张叔父入土为安后,便护送家眷迁往辰溪。一切安置事宜,我周家自会负责到底,绝不让友人血脉受半点委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更具分量:“秘书长在省府,身处要津,目睹倾轧,更应知其中险恶。若能借此机会,一同暂离这是非之地,观望形势,亦不失为明智之举。”
张孝潇沉默片刻,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断。他深知周青云的分析切中要害,周家的实力和诚意也毋庸置疑。他重重抱拳:“维新高义,洞察先机!孝潇代兄长,代张家,谢过周家厚恩!我这就去安排,尽快护送嫂嫂与侄儿侄女前往辰溪!”
十月底,在张孝准于老家长沙沙坪妥善安葬之后不久,一支不起眼的船队,载着张孝准的家属子女以及部分愿意跟随的忠仆、族人,在周承业派去一队陆战队的亲自护送下,悄然离开长沙,经湘江过洞庭湖,溯沅水而上,直抵辰溪。
之前,张孝潇也以“身心俱疲,能力不足”为由,向省政府递交了辞呈,暂时离开了波谲云诡的长沙官场。
周承业亲自在辰溪码头迎接,见到故友家属,亦是唏嘘不已。他谨守承诺,以老同学兼至交好友的身份,慷慨赠予张家位于沅陵县城核心地段的两个临街铺面,以及辰溪城附近土质肥沃的二十亩熟地。
铺面可收租保值,田地可雇人耕种或出租,足以确保张家在辰溪立足,拥有稳定、体面的生活来源;亦安排了人手,协助张家在辰溪城内购置了一处清静雅致的院落,并派兵护卫,确保其不受任何打扰。
站在沅水之畔,望着张家眷属逐渐安顿下来,张孝潇心中百感交集,对周承业、周青云父子深深一揖:“伯毅兄,维新,大恩不言谢!我张家,终得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周承业扶住他,叹道:“不必如此,闰农与我情同手足,护他家人周全,是我分内之事;你们且在此安心住下,辰溪虽小,却可庇风雨。待湖南局势明朗,再作打算不迟。”
秋日的阳光洒在沅江上,泛起粼粼金光。远方,湘西的群山层林尽染,静谧而坚实。张孝准的英魂或许未能看到他所追求的强国之梦完全实现,但他的血脉,终于在盟友的庇护下,于这乱世中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港湾。
而周家此番未雨绸缪的安排,彰显了周家的情义与担当。
1926 年 6 月的辰溪,骄阳似火,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湘鄂川黔四省边地政务委员会的议事大厅内,异常安静,却压不住众人心中的波澜。
周绪瑞坐在主位上,虽已年过花甲,但身体很硬朗,这位从清末巡防营统领之位走过来的老行伍,经历过太多风雨,眉宇间难掩岁月的沧桑与疲惫。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位,” 周绪瑞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老夫执掌四省边地多年,如今精力渐衰,已无力再担此重任。经反复思量,我决定退位休养,由长子周承业接替我的位置,担任政务委员会主席。”
话音刚落,大厅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面露惊讶,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早已了然于心。周承业站起身,他身着笔挺的军装,面容刚毅,眼神中透着坚定。
辰溪周家是从同治到民国的老牌军阀,家族传承已久,子承父业,没有三辞三让的虚伪;周承业向周绪瑞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向众人,沉声道:“承蒙各位同仁信任,承业定当不负众望,坚守四省边地,护佑一方百姓。”
周青云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爷爷的退位不仅是权力的交接,更是对他和父辈们的考验。之后周承业在众人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任命儿子周青云担任政务委员会副主席兼军事厅厅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散会后,周青云独自来到爷爷的书房。书房内摆满了各类书籍,从古籍史书到西方军事着作,琳琅满目。周绪瑞正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一份旧案卷。看到周青云进来,他放下案卷,招手让他坐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