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沈清弦独自驾车,沿着导航指引,驶向了位于南城远郊的“青禾农创”总部。
车轮碾过略显颠簸的乡间公路,两旁是大片收割后略显寂寥的田地,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塑料大棚,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反着白光。与市中心沈氏集团那高耸入云、反射着都市光影的玻璃幕墙大厦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所谓的总部,是一栋三层高的老旧办公楼,白色的墙皮因常年风雨侵蚀而斑驳发黄,门口挂着的木质牌匾,“青禾农创”四个字颜色黯淡,边缘翘起,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灰尘。
推开那扇漆色剥落、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廉价茶叶、些许霉味和午饭残留的油烟气息扑面而来,让沈清弦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办公区内,格子间里零星坐着几个人,有的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有的正凑在一起低声闲聊,看到她这个陌生的、穿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子进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直到有人似乎认出了她,脸上闪过惊愕,才慌忙散开,假装忙碌地敲击键盘或翻阅文件,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繁忙。
沈清弦心中暗叹,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不仅是一个经济上的烂摊子,更是一个士气低落、管理涣散的泥沼。
她直接走进了二楼那间标着“总经理”的办公室——前任经理已被集团匆匆调离,这里暂时空置。红木办公桌上积了一层薄灰,文件堆放杂乱无章,角落里的绿植也因为缺水而蔫头耷脑。她随手翻开桌上一份最近的财务报表,亏损的数字触目惊心,现金流岌岌可危。旁边堆着的基地报告,也多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品种退化,病虫害增多,产量不稳,销售渠道单一且价格被批发商压得极低。
手机在精致的手包里震动了一下。是塑料姐妹花之一的苏茜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马术俱乐部的照片,阳光、草地、骏马,还有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士背影:“清弦,周末有局,全是高质量男性,来不来放松一下?你那个种地计划,听着就累死人~”
沈清弦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点动,回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犁地。”然后便将手机调至静音模式,毫不留恋地丢进了包里。这里的空气,需要一场彻底的革新。
她召集中层开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个老资历的部门负责人姗姗来迟,态度敷衍。营销主管钱勇,一个微微发福、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言语间多是强调客观困难,市场如何不景气,消费者如何不识货,有机概念如何难以推广。生产主管,也就是之前汇报里提到的赵工,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黝黑、手指粗粝的老技术员,倒是说了几句实在话,但语气里也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沈总,不是我们不想搞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的种苗引进要钱,技术升级要钱,更换老旧的灌溉系统也要钱,咱们账上……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沈清弦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任何人的抱怨,只是偶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几句关键词。她那过分年轻、美丽且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面容,在这种环境下,像误入灰扑扑鸡群的孔雀,反而让某些人,比如钱勇,眼底的轻视更浓了几分。他们大概觉得,这位千金小姐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体验几天生活,很快就会知难而退。
她知道,空降的领导,尤其是她这样背景的领导,最难服众。光靠说没用,得靠做,做出他们做不到的事。
她没有立刻发火,也没有宣布什么石破天惊的改革方案。散会后,她只是让前台陈小雨调来了所有员工的档案和近三年的详细运营数据,把自己关在那间满是灰尘的办公室里,看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是让陈小雨帮忙从食堂打来的简单盒饭。
第二天,她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让陈小雨带着,去了距离总部最近、也是情况最典型的一个草莓种植基地。
时值草莓育苗的关键时期。基地的大棚显得有些破败,支撑的竹竿有些歪斜,覆盖的塑料薄膜泛黄且积了尘土,通风系统运行时发出沉闷的噪音。工人们看到这位突然驾到的、气质卓然的“千金总裁”,都有些手足无措,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基地负责人老张,一个皮肤粗糙、眼神里带着长期劳累留下的疲惫和一丝麻木的中年男人,闻讯小跑着赶来,陪着小心跟在旁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清弦脱下那件昂贵的羊绒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架子上,利落地换上基地准备的、沾着泥点的深筒胶鞋,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进了最近的一个育苗大棚。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植物特有的青草味扑面而来。她不顾泥土沾污了裤脚,蹲下身,仔细查看草莓母苗的长势,轻轻拨开叶片,观察根系情况,甚至伸手捻了捻不同区域的土壤,放在鼻尖闻了闻。
“张经理,”她抬起头,看向紧张的老张,问出的问题竟出乎意料的内行,“这批苗的叶色普遍偏黄,尤其是边缘部位。我看土壤湿度是够的,是底肥不足,氮磷钾比例失衡?还是前段时间雨水多,排水不畅,导致了部分根系沤烂?或者是土传病害的早期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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