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坐在沙发上,手指在盲文书籍上快速移动。
他不需要光线,这个世界对他而言,由声音、气味和触觉构成。
水壶在厨房里发出烧开的响声。他站起身,脚步熟练地绕过茶几,走向厨房。他数着步子,第五步时伸手,准确无误地摸到了橱柜的边缘。他关掉煤气,拿起水壶,将热水倒入早已放好茶叶的杯子。
电话突然响了。他走回客厅,拿起听筒。
“景深,我是妈妈。你怎么样?药吃了吗?”
“吃了。刚泡了茶。”顾景深回答。
“那就好。下周就要手术了,紧张吗?”
“有点。”他实话实说。
“会好的,捐赠者家属同意了,这是好事。”母亲的声音带着期盼,“你以后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挂了电话,顾景深重新坐回沙发。黑暗对他而言,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常态。他是一名钢琴调律师,凭借出色的听觉和触觉工作。生活平静,甚至可以说,有序。
他摸索着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声音有点不准。他拿出工具,开始工作。听觉是他的眼睛,他能从最细微的音差里,找到问题所在。
调音到一半,他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有点凉嗖嗖的,像有人对着那里轻轻吹气。
他停下动作,感受着身后。
房间里没有任何响动。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窗户没关好。他记得窗户是关上了。也许是错觉。失明后,他的其他感官有时会过于敏感,产生一些错误的信号。
他继续调音,但那点凉意,若有若无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散去。
......
手术很成功。拆开纱布的那一刻,顾景深感受到了一种爆炸性的刺激。
各种色块的光疯狂涌入。
他下意识地闭紧眼睛。
“慢慢来,顾先生。”李医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的大脑需要时间学习如何处理视觉信息。刚开始会很模糊,像透过毛玻璃看东西。这是正常现象。”
他再次尝试睁开眼。世界是一片朦胧的光晕。他能看到物体的移动,人的大致轮廓,但细节全部丢失,像高度近视又散光。
他住进了康复病房。护士每天来帮他滴眼药水,指导他进行视觉恢复训练。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顾景深醒了。病房里很暗,只有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窗户透进来一点。他看得比以前清楚一些了,至少能分辨出家具的轮廓。
他想去洗手间。他摸索着下了床,凭借记忆和模糊的视觉,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
洗手池的镜子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非常模糊的灰色影子。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顾景深心里一紧。是护士?还是同病房的人?他记得这间是单人病房。
“谁在那?”他出声问道。
那个人影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顾景深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视觉依然模糊,那个影子似乎更淡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
“请问,你是谁?”
影子依旧沉默。
顾景深感到一丝不安。他伸手,想去按墙上的开关。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开关时,那个灰色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它的头部,原本是模糊一团的地方,似乎转了过来,正对着顾景深。
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顾景深的手僵在了半空。
影子开始变淡,几秒钟后,彻底消失了。
顾景深站在原地,心脏咚咚直跳。是幻觉吗?大脑刚恢复视觉,产生错觉是医生提到过的可能。他按亮了灯。洗手间里空无一人,镜子只有他自己。
他回到床上,久久无法入睡。那个镜中人影,挥之不去。
第二天,他向查房的医生提了这件事。
“幻视很正常,”医生安慰他,“你的视觉皮层沉寂太久了,突然接收到大量无法解析的信息,会自己‘脑补’一些东西。别担心,随着视力清晰,这种现象会消失的。”
顾景深稍微安心了些。
又过了几天,他的视力进步明显,已经能看清人的五官,阅读大字号的文字。他出院回家了。
回到家,熟悉的环境以全新的方式呈现在眼前。他触摸着墙壁,家具,看着它们的颜色和形状,感觉既新奇又陌生。
晚上,他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能看见的感觉,真好。
电话响了。他看向声音来源,是客厅角落的座机。他走过去,接起电话。
“景深,我买了点水果,在你楼下,下来接我一下,我拿不了。”是母亲的声音。
“好,我马上下来。”
他挂了电话,穿上外套,走向门口。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才接电话的角落。
电话机是白色的,放在一个矮柜上。矮柜旁边,是墙壁。
就在墙壁那里,紧贴着,站着一个女人。
这次看得很清楚。不再是模糊的影子。她穿着一条灰色的,式样普通的裙子,长发垂到肩膀。她的脸很白,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灰白。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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