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李波这小子，厉害吧？”沈东的声音带着点感慨，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随口说道。
“榆中市人，不是咱们本地的。可你看他，才一年！郑明亮主任的左膀右臂。写材料、办事、接人待物，样样拿得出手，公认的全办公室综合能力最强的新人。没有之一！”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你知道不？去年省考，泽川区委办就招一个。笔试面试双第一，就是他李波。
你那个岗位的第一名李锦斌，去年就考的这儿，笔试就差李波零点几分，面试也拼了，最后还是折在李波手里了。李锦斌是工作了几年考的，李波可是应届生身份直接杀进来的。啧啧……”
裴文辉听得心头一震！李锦斌那沉稳如山的气场，笔试面试近乎碾压的实力，他昨天是亲眼见识过的，可这样的强人，去年竟然败给了眼前这个只比自己早来一年的李波？！
应届生？双第一？这个含金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相比于不管是李波还是王锦斌来说，自己这个笔试成绩就是凭运气裸考上岸的，不管是分数还是含金量自然是无法与他们相比。
如果说笔试还带有裸考没有好好学的成分的话，那自己面试可是正儿八经去报的面试班系统学的。
可即便是如此，在面试的时候，与自己同考场的李锦斌却也是全场面试第一。
而自己的岗位笔试面试双第一，竟然在去年就败在了李波的手底下，这让人唏嘘之余也令裴文辉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裴文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一股混杂着敬佩和强烈不甘的火焰，在他心底悄然升腾，差距如此巨大，却又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他正沉浸在复杂的心绪中，办公室那部沉寂了片刻的老式座机，再次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嘶鸣起来。
刺耳的铃声像一道鞭子抽在空气里。
裴文辉离电话最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听筒，声音带着一丝未褪的紧张：“喂，您好，泽川区委办行政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随即，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穿透力的男声响起，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电业局负责人的电话多少？”
对方并没有像是别的单位一样接通电话后先介绍自己是哪个单位的谁谁谁，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如同命令一般地传达指令。
这声音……这语气……
裴文辉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这声音他昨天才在利达物流的会议室里听过，好像是王建国主任，但又不太确定。
“好的，您稍等，我找一下。”裴文辉不敢怠慢，赶忙应承下来道。
巨大的压力如同巨石轰然砸下，裴文辉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他手忙脚乱地翻开那本厚重的通讯录，手指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捏不住纸页。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部门索引里疯狂搜寻“电业局”三个字，汗水瞬间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电业局……电业局……”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手指在纸页上慌乱地划拉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都在跳动、模糊。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听筒里只有对方沉静的呼吸声，那沉默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窒息。
十秒……十五秒……
就在裴文辉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终于手指颤抖着指向“电业局”那一栏，刚看清局长名字后面的那串数字时——
电话那头，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足以让裴文辉血液冻结的冷意：
“让沈东找。”
“嘟…嘟…嘟…”
忙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裴文辉的听觉。
他僵在原地，手里还死死攥着听筒，脸色煞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汇成细流，听筒里单调的忙音像丧钟一样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怎么了文辉？”沈东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谁的电话？说什么了？”
裴文辉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东…东哥……他…他问电业局电话……我…我没找到……他…他说让你找……就挂了……”
“来电号码是多少？”沈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
裴文辉如梦初醒，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座机上的“重拨”键旁边的“查询”键，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尾号赫然是9002！
“9002！”沈东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是王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号。”
他一把从裴文辉僵直的手里夺过通讯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手指精准地翻到“电业局”那一页，目光如电扫过局长名字和号码。
随即，他看都没看失魂落魄的裴文辉一眼，抓起自己桌上的电话听筒，手指飞快地按下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内线号码。
“喂？王主任，我是行政科沈东！电业局牛局长的电话是……”沈东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极致的恭敬和流畅，腰背也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正站在面前。
裴文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沈东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语速飞快地汇报，看着那本被沈东抽走的通讯录摊开在桌上，那串他刚刚才看清的数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将他整个人彻底冻结在原地。
王主任……
自己竟然让王建国主任在电话那头等了十几秒……然后被直接命令“让沈东找”……
完了。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刚刚燃起一丝斗志的心上。
办公室里空调的暖风吹在身上，他却感觉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座森严的大楼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在权力的注视下，不知道会放大成怎样致命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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