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泽川区政府大楼,带着周末短暂休憩后重新启动的沉肃气息。
裴文辉踏入行政科办公室时,身上还裹挟着城中村小巷里特有的、混合着廉价早餐油烟和晨露的微凉空气。
他放下那个装着洗漱用品和笔记本的廉价帆布包,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那是一种终于摆脱了漫长通勤煎熬、将生存距离压缩到可控范围的踏实感。
“哟!文辉,来啦!”沈东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打一份文件,闻声抬头,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目光敏锐地扫过裴文辉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的脸,“怎么样?周末房子找着了没?没找着哥帮你问问熟人?这片儿我熟!”
裴文辉连忙点头,脸上也浮起一丝带着点成就感的笑意:“找着了,东哥!就在北街社区那边,离这儿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
“北街社区?”沈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了然,“哦,那片儿啊……城中村?是不是挨着菜市场后头那片自建房?”
“嗯,对。”裴文辉应道,简单描述了一下,“房东自己家院子隔出来的单间,带个小厨房和卫生间,就是地方不大,条件一般……”
“恭喜啊!咱们单位——又添一头‘核动力驴’!”沈东一脸坏笑的说道。
“核……核动力驴?”裴文辉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完全跟不上沈东这跳跃的思维。驴?还核动力?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着裴文辉一脸茫然的样子,沈东乐得更欢了,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裴文辉身边,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带着传授江湖秘籍的神秘感:
“不懂了吧?新人!这可是咱们机关内部流传的‘黑话’!特指像你这样的——”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给裴文辉听:
“第一,没结婚,单身狗,无牵无挂。”
“第二,家不在本地,或者离家远,爹妈管不着。”
“第三,刚上班,年轻,有冲劲儿,想上进。”
“第四,最重要的一点——”沈东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租的房子离单位贼近或者干脆就住在单位宿舍,随叫随到,加班熬夜毫无压力,领导一个电话,三分钟就能从被窝里爬出来冲回办公室。
这续航能力,这响应速度,可不就跟装了核反应堆的驴一样,不知疲倦,永不停歇嘛!”
裴文辉听着听着,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又带着点恍然大悟的复杂表情。
没结婚、离家远、想上进、租得近……这四条,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标签。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嘴角扯出一个无奈又自嘲的弧度:“东哥……你这……形容得还挺……贴切?”
“哈哈!对吧!”沈东得意地拍了拍他后背,“以后你就明白了,在咱们这种地方,‘核动力驴’可是领导眼里的宝贝疙瘩,脏活累活急活,不找你找谁?好好干!前途无量!”
裴文辉被这“前途无量”说得心头一热,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带着调侃的“期许”,沈东脸上的笑容却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插科打诨的人不是他。
“说正事。”沈东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办公室特有的平稳,“刚杨科交代了,今天上午九点,四楼大会议室,开四套班子联席会。书记去省里开会了,会议由秦立伟区长主持。杨科点名让你上去跟会。”
“我?!”
裴文辉的心猛地一跳,四套班子?也就是区委、人大、政府、政协的处级领导都参会,秦立伟区长主持?!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开一片金光,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忐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一个刚上班几天、连电话都接不利索的新人,去跟这种级别的会?他下意识地看向里间杨曲平办公室的方向,隔着门洞,只能看到杨科长宽厚的背影正对着电脑屏幕。
“对,就是你。”沈东肯定地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别紧张!书记不在,区长主持,对咱们区委办来说,压力小不少。你上去的任务很简单——当个‘会务钉子’!”
他拉着裴文辉走到办公室角落,避开其他人,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飞快,像在传授保命口诀:
“记住几点:第一,别迟到,提前十分钟到会场。
第二,进去后别乱看,直接坐到U形大会议桌后面靠墙那排折叠椅上,那是专门给咱们会务和记录人员准备的‘钉子位’。
第三,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主要是盯设备:话筒、投影仪、空调,这些玩意儿最容易关键时刻掉链子。特别是话筒,哪个领导面前的话筒要是突然没声了,或者啸叫了,你得第一时间发现。
然后,”他指了指裴文辉口袋里的手机,“用最快速度,给外面侯会的机关事务管理局工作人员说,让他们立刻处置,记住是‘立刻’!别耽搁!领导皱一下眉头,咱们就得掉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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