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脚下的石板突然翻了个面，露出半个桃形的纹路，边缘的血迹已经干得发黑。他蹲在地上没动，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图案——和白璃妈妈留下的铜镜碎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湿漉漉的草木味，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晃。
就在这时，钟声响了。
不是远处传来的回音，而是像直接在耳边响起的一样，轻飘飘的一震，仿佛是从地底下醒过来的。他胸口挂着的青玉猛地一烫，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柔和的绿光，像是被什么唤醒了记忆。
紧接着，钟声又响了一次，低低的、远远的，却和青玉的光芒节奏完全一致，一下一下，像心跳一样同步。
白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有点抖：“是它……在认路。”
姜云点点头，把石板重新盖好，扶起那个穿黑袍的男人。五个人重新连成一串，脚步踉跄，但这次没人再犹豫。雾气慢慢散开，山路两边原本枯死的树枝竟然冒出了嫩芽，像是被某种力量悄悄唤醒。
越往前走，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软，整座山好像都在呼吸。
终于，头顶的云层裂开一道缝。
一座巨大的山门从雾中浮现出来，崖壁上刻着三个大字——“青玄门”，笔画刚劲有力，透着千年的威严。门口立着两尊石像，眼窝里闪过金光，缓缓转动，扫过他们一行人，最后停在姜云身上。
守门弟子从门内冲了出来，脚步急匆匆的。看清姜云的脸后，他猛地顿住，嘴唇哆嗦了一下：“是你……真的是你！”
转身就往里跑，大喊：“快！去告诉掌门！姜云回来了！”
两个药童立刻跑出来，抬着担架小步快走。一个蹲下检查黑袍男人的伤，另一个递上一碗温灵汤，瓷碗还冒着热气。姜云摆摆手没喝，只接过水囊灌了一口，然后小心地把汤喂进白璃嘴里。
“你能走吗？”他问。
白璃咬着牙撑起身子，勉强笑了笑：“你说呢？我可不想被人抬进去。”
姜云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踏上九重台阶。每迈一级，空中就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符文，像水波一样掠过身体。白璃眉心那颗朱砂痣原本红得像血，现在渐渐变浅，成了粉红色，缠在她经脉里的黑气也被一点点抽走，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到了台阶尽头，灵旗飘扬，符纸随风轻舞。守门弟子低声念了一句口诀，掌心亮起一道符印，众人身上残留的邪气都被清得干干净净。
“你们……真是拼到最后一刻了。”那弟子看着姜云满身的伤，声音都有点发颤。
姜云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白璃的手腕。他知道，这不只是洗掉邪气，更是身份的确认——他们不再是逃犯，而是回家的人。
穿过长长的山门走廊，沿途不少弟子停下来看他们。有人认出白璃腰间的银针，有人盯着姜云胸前那块布满裂痕的青玉吊坠，小声议论像雨点一样洒下来。
“那就是被通缉的姜云？”
“听说他闯了镇魔渊，居然活着出来了……”
“看他这样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了吧。”
姜云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腿越来越沉，像灌了铅，可步伐依然稳稳的。白璃 тоже 憔悴得厉害，脸色苍白，但她挺直了背，一步也没退。
主殿前，青石铺地，香炉里袅袅升起白烟。掌门站在台阶上，洗得发白的道袍在风中轻轻鼓动，发间夹杂着银丝。他腰间的招魂铃静静垂着，一声未响。
姜云停下脚步。
掌门慢慢走下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他在姜云面前站定，目光从青玉滑过，落在他手臂还没愈合的烧伤上，又扫过他眼底深深的疲惫，最后停在他紧紧攥着白璃手腕的手上。
安静了几秒。
然后，掌门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你们……回来了。”
姜云喉咙一紧，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石头上发出闷响。他没有松开白璃的手，只是低下头，声音沙哑：“弟子……回来了。”
掌门伸手想扶，动作却迟了半拍。
那一瞬间很短，短到别人根本注意不到。但姜云感觉到了——那不是犹豫，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更深的情绪，藏在掌门眼里，沉重得快要溢出来。
白璃察觉到他的僵硬，指尖轻轻蜷了一下。
掌门终于抬手，按在他肩上。掌心温暖，力气却不小，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他看了眼白璃，又看向姜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先进殿吧。”他说。
姜云撑着地面站起来，牵着白璃走上最后几级台阶。大殿里烛火摇曳，梁柱上的古老符文忽明忽暗。正中的高台空着，掌门没坐，就站在阶前，影子拉得很长。
药童上来要接黑袍男人，姜云摇头：“我来。”
他背着那人，脚步虚浮却坚定。白璃扶着柱子，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大殿中央，停下。
掌门看着他们，很久都没说话。香烟缭绕，一缕飘到姜云眼前，被他呼出的气息轻轻吹散。
“路上……发生了什么？”掌门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姜云刚要回答，胸口的青玉忽然一震，裂缝中绿光暴涨，竟在地上投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是人影，而是一棵巨大古树的轮廓，根须蔓延，枝叶遮天蔽日。
掌门瞳孔一缩。
白璃立刻按住姜云的胸口，想压住青玉的异动。可那光芒越来越强，顺着她的指尖爬上了手腕，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藤蔓状痕迹。
姜云一阵头晕，耳边响起细碎的声音，不像外面传来的，而是从青玉深处传来，像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又像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呼唤他的名字。
掌门快步上前，袖子里滑出一枚青铜铃铛，轻轻一摇。清脆的铃声响过，青玉的光瞬间收敛，地上的影子如潮水般退去。
大殿恢复安静。
姜云喘了口气，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他抬头看向掌门，却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的左臂——那里原本只是旧伤的地方，皮肤下竟浮现出一点青色的印记，形状像叶子，边缘还在缓缓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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