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C-47运输机,像只笨重的灰色铁鸟,颤巍巍地砸落在山谷里那条刚被汗水浸泡过的简易跑道上。
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山谷的宁静,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让整个营地都骚动起来。
士兵们远远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眼神里混杂着七分敬畏,三分好奇。
机舱门打开,凯恩上尉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中,军服笔挺,脸上的表情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
他径直走到王悦桐面前,递出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硬质信函。
“王上校,史迪威将军的亲笔邀请。”
凯恩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将军希望您能即刻前往利多的盟军司令部,参加一次关于下一阶段作战计划的高级别军事会议。”
陈猛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血色褪尽。
利多。
盟军司令部。
这话听着是无上的荣耀,可在陈猛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耳朵里,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味。
这是要让他家团长,一个人,走进老虎的嘴里。
指挥部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
陈猛在简陋的木桌前来回踱步,脚底板几乎要将泥地磨出火星。
“团座,不能去!这百分之百是鸿门宴!”
他的声音压得嘶哑,每个字都带着焦躁。
“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还挂上了美国人的番号,在重庆那帮大人物眼里,就是一根拔不掉的钉子!史迪威这是要把您调过去,随便找个由头把您扣下,然后派个美国佬来摘咱们的桃子!”
王悦桐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悠闲地把玩着一枚缴获的日军铜质弹壳,指甲盖在弹壳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他脸上没有半分陈猛预想中的凝重。
“老陈,你说的都对。”
他平静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对您还去?”
“但我不去,又能怎么样?”王悦桐打断他,将那枚弹壳稳稳地立在桌面上。
弹壳在粗糙的木板上纹丝不动。
“不去,就是公然抗命。美国人会立刻撕掉‘盟友’的伪装,判定我们拥兵自重。到那时,天上的飞机,送来的就不是罐头和盘尼西林了。”
他抬眼看着陈猛,目光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陈猛浑身冰冷。
“断供,只是第一步。”
“他们会把我们的坐标,‘不小心’泄露给日本人。”
陈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只想到会被盟友吞并,却没想过,盟友会借敌人的刀来杀人!
“所以,这场鸿门宴,我非去不可。”
王悦桐的嘴角,反而向上勾起一道玩味的弧线。
“不但要去,我还要带着足够的‘诚意’去。”
他转头对亲兵吩咐:“去,把渡边先生请过来。”
很快,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南满铁道高级特派员,如今王悦桐的“商贸部长”,像道影子般恭敬地滑了进来。
他瘦了很多,眼神里再无半点属于帝国精英的傲慢,只剩下对王悦桐深入骨髓的敬畏。
“主人。”
“渡边君,”
王悦桐的语气和善得像在招待老友,“你之前提到过,在泰国有条黑市线路,控制在一个叫‘乃坤’的商人手里。我记得你说过,他跟美国人有血仇,他的弟弟死在了美军的空袭里。”
渡边的身体立刻绷紧,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是的,主人。乃坤是泰缅边境最大的走私商,他憎恨所有美国人,称他们为‘带来死亡的秃鹫’。”
“很好。”
王悦桐点了点头,“我要你立刻联系他。告诉他,我这里有一份‘大礼’,可以帮他狠狠地咬美国人一口,但需要他帮我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渡边没有问是什么忙,只是将头颅垂得更低,深深地鞠躬。
“遵命,主人!”
渡边退下后,王悦桐的目光转向陈猛,以及刚刚被叫进来、满脸忐忑的王德发。
他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铁盒,递到陈猛手里。
“老陈,这里面,是一些精心伪造的信件和交易记录。”
王悦桐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地狱深处的耳语。
“里面的内容,足以‘证明’凯恩上尉,深度参与了我们和坐山雕之间的‘鸦片生意’。”
陈猛拿着那个铁盒,只觉得掌心被烙铁烫了一下,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王德发更是双腿一软,要不是扶着门框,已经跪在了地上。
诬陷盟军联络官?
这位祖宗的胆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就不怕天塌下来吗?
“我走之后,你和王当家的,什么都不用做。”王悦桐的眼神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但如果,三天之内,我没有按时发回预定的安全信号……”
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像冬夜里的冰碴。
“你就想办法,把这个盒子,送到印度加尔各答的英国佬手里。记住,要交给军情六处,M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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