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8年7月20日清晨,赫尔辛基格里彭伯格宅邸的书房里,查尔斯坐在桃花心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封刚从瑞士苏黎世银行转来的密信。信纸是那种昂贵的奶油色水印纸,触感细腻,边缘烫着暗金花纹,在晨光中泛着矜持的光泽。信封已经拆开,火漆是苏黎世银行的独角兽徽记,但里面的信纸抬头却空无一字,只有一行简洁的德文手书,用优雅的花体写成:
“尊敬的冯·格里彭伯格先生,我们对您在冶金领域的成就表示钦佩。如您有意深化技术交流,我司代表可于七月底在汉堡会面。具体安排将通过此渠道告知。您真诚的,阿尔弗雷德·克虏伯。”
信很短,但每个字都重如千钧。查尔斯将信纸对着晨光,仔细观察纸张纹理和水印——是克虏伯公司专用的信纸,他在三年前参观埃森工厂时见过类似的。笔迹虽然刻意掩饰了个人特征,但那种自信流畅的线条,确实是德国顶级工程师或高管的手笔。最重要的是,这封信不是通过普通邮路,而是通过瑞士银行的保密渠道转来,这意味着对方非常谨慎,也意味着这次接触的敏感性。
“汉斯,”查尔斯没有抬头,朝站在门边的老管家吩咐,“去请曼纳海姆议员,还有帕维莱宁教授。另外,让厨房准备早餐送到书房,三人份。还有……”他顿了顿,“从后门请,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是,老爷。”汉斯躬身退出,脚步声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里几不可闻。
查尔斯起身走到窗前。七月的赫尔辛基阳光明媚,花园里的丁香花期已过,但玫瑰开得正盛,深红、粉白、鹅黄,在晨露中娇艳欲滴。远处港口方向,货轮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蒸汽起重机的吊臂在蓝天背景下起起落落,像这座城市平稳而沉重的呼吸。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但查尔斯知道,这平静是假象。过去两个月,铁栅一道道落下:特别税通过了,海关监察处成立了,镍钢技术被俄国专家组步步紧逼,效忠法案在议会强行通过,拉普兰矿区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袭击。芬兰的生存空间正在被快速压缩,像一只被慢慢握紧的手,指缝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现在,克虏伯公司的密信来了。德国人,欧洲最强大的工业帝国,最精密的机械制造者,最……危险的盟友。他们想要什么?仅仅是镍铁贸易?还是更深层的东西?
查尔斯回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那本用密码书写的日记。翻到最新一页,他拿起银质钢笔,蘸了特制的隐形墨水,在晨光中快速记录:
“1878年7月20日晨,收克虏伯密信,邀汉堡会面。时机微妙——俄压日紧,芬需外援。但德援如虎,借力可,依附不可。需评估:克虏伯真意为何?技术交换,抑或战略布局?我方可付代价几何?镍铁可让,技术需守,主权不可失。待曼纳海姆、帕维莱宁至,共商。”
刚写完,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汉斯的声音传来:“老爷,曼纳海姆议员和帕维莱宁教授到了。”
“请进。”
门开了,曼纳海姆和帕维莱宁一前一后进来。两人都带着明显的疲惫——曼纳海姆眼袋深重,议会斗争和彼得主任的“病逝”让他夜不能寐;帕维莱宁则脸色苍白,实验室的危机和索罗金的限期让他焦头烂额。但看见查尔斯凝重的表情,两人都打起精神。
“坐,先吃早餐。”查尔斯指指小圆桌上摆好的餐盘——黑麦面包、熏鲑鱼、水煮蛋、奶油和果酱,还有一壶刚煮好的咖啡。简单,但丰盛。
三人默默用餐。查尔斯将克虏伯的密信递给曼纳海姆,年轻议员接过,快速阅读,眉头越皱越紧。帕维莱宁凑过来看,看到“克虏伯”这个名字时,手里的咖啡杯明显晃了一下。
“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曼纳海姆放下信纸,声音压低。
“通过瑞典的索尔伯格厂长,我猜。”查尔斯切开水煮蛋,动作从容,“三年前我去埃森参观克虏伯工厂,是通过索尔伯格介绍的。那时只是技术交流,我看了他们的轧钢机,他们看了我们的镍钢样品。之后有过几次书信往来,都是公开的,讨论冶金技术。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政治信号。”曼纳海姆说,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敲击,“柏林会议刚结束,德俄关系在恶化。俾斯麦要遏制俄国在巴尔干和波罗的海的扩张,芬兰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克虏伯是德国工业的象征,也是德国战略的触手。他们找我们,不是偶然。”
帕维莱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技术人员的敏锐:“技术上,我们需要克虏伯。他们的精密机床,特种钢工艺,热处理技术,都比瑞典先进一代。如果能有他们的技术支援,镍钢质量能再提两成,机床仿制能加快半年。但……”他顿了顿,“代价是什么?克虏伯不是慈善家。”
“代价在这里。”查尔斯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刚才他没拿出来。纸条上用德文写着一行字:“我司愿以优惠价格提供技术及设备,换取贵方镍铁长期供应,价格可低于市价三成。详情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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