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清晨,“海鸥号”蒸汽客轮缓缓驶出汉堡港,进入易北河下游浑浊的水道。查尔斯站在甲板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汉堡城市轮廓。晨雾笼罩着教堂尖顶和工厂烟囱,给这座工业城市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灰色面纱,掩盖了它的力量和野心,只剩下一种朦胧的、近乎忧郁的美。
他乘坐的是头等舱单间,施密特安排的,宽敞,安静,有独立的舷窗。但查尔斯大部分时间待在甲板上,吹着河风,看着两岸的风景。易北河两岸是连绵的农田、牧场、小镇,偶尔有工厂的红砖建筑闯入视野,烟囱冒着黑烟,提醒着这片土地的工业本质。船是瑞典籍,乘客多是商人、学者、游客,说着瑞典语、丹麦语、德语,偶尔有英语。查尔斯用“卡尔·伯格曼”的身份,和几个瑞典商人聊了聊,谈些不痛不痒的贸易话题,打听些波罗的海的市场信息,一切都自然得体。
但他的心是紧绷的。大衣内衬里缝着协议抄本,行李箱夹层里藏着那份用德文书写的原件。还有施密特临别时给的一个小皮袋,里面是几张德国最新机床的结构简图,作为“诚意样品”。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敏感,一旦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船行驶了一天,傍晚时分抵达库克斯港,这里是易北河入海口,也是北海的重要港口。船要在这里停靠六小时,上煤,上货,部分乘客下船。查尔斯没下船,留在舱房里,锁好门,检查了行李。一切正常。
深夜,船再次启航,进入北海。风浪大了些,船身开始摇晃。查尔斯躺在床上,随着船的起伏,思考着回到芬兰后的安排。他离开了一周,这一周里,芬兰会发生什么?伊瓦洛钢厂那边,瓦西里耶夫教授有没有新动作?帕维莱宁的实验室是否安全?曼纳海姆在议会里能否顶住压力?拉普兰的马蒂,在经历了那场袭击后,是否稳住了局面?
还有家里。他走前交代汉斯,有任何紧急情况,通过瑞典的渠道发信到哥本哈根,他会在那里停留一天转船,能收到信。但至今没有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思绪纷乱,难以入眠。他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那本密码日记,就着舱壁灯昏暗的光,开始记录。用隐形墨水,写得很简略:
“7月25日,汉堡橡木厅,见施密特(克虏伯代表)。达成初步协议:技术换镍铁,一年期,限民用,瑞士结算。施密特暗示德关切芬局势,但政治支持有限。警告俄压将增,需加快技术消化,准备后路。7月26日,汉堡港观察,德工业实力震撼,但社会矛盾隐现。工人聚居区贫陋,与工厂区辉煌对比鲜明。7月27日,离汉堡,返程。忧家中情况。炉火需添薪,亦需防风。归途漫漫,心系北地。”
写完后,他将日记本锁回箱子,重新躺下。船在黑暗中航行,只有轮机低沉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单调,但让人平静。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要应对哥本哈根的转船,还要警惕可能的风险。他需要休息,需要保持清醒。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船抵达哥本哈根。这是丹麦首都,也是波罗的海的门户,城市建在岛屿上,水道纵横,桥梁无数。查尔斯要在这里换乘前往斯德哥尔摩的船,中间有一天停留时间。他提着行李下船,在码头附近的“北欧旅店”入住,这是索尔伯格厂长推荐的,老板可靠。
入住后,他立刻去旅店前台询问是否有给他的信件。前台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翻了翻登记簿,摇头:“伯格曼先生?没有您的信。”
查尔斯心里一沉。没有消息,意味着要么一切正常,要么……出了无法传递消息的事。他回到房间,坐立不安。想了想,他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往哥本哈根港的瑞典领事馆。他有瑞典的贸易证件,以咨询商务政策为名,可以打听消息。
领事馆是栋三层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门口挂着瑞典国旗。查尔斯进去,向接待员说明来意,被引到二楼的商务专员办公室。专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瑞典人,叫安德森,看见查尔斯,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会意——索尔伯格应该打过招呼。
“伯格曼先生,请坐。”安德森关上门,示意查尔斯坐下,然后压低声音,“您家里有消息,但不好通过普通渠道传递。索尔伯格厂长让我转告您:芬兰那边,情况在恶化。”
查尔斯心脏收紧:“具体?”
“三件事。”安德森快速说,“第一,伊瓦洛钢厂那边,俄国专家组要求接管冶炼车间,说是‘安全整改’。伊万厂长在拖延,但恐怕拖不了多久。第二,帕维莱宁教授的实验室,索罗金给了最后限期,昨天去检查了,拿走了部分数据,但似乎没发现核心设备。教授已经把关键设备转移了,但索罗金很不满,可能会采取进一步行动。第三,拉普兰那边,俄国边境部队在增兵,据说要搞‘夏季演习’,实际是向萨米部落和矿区施压。马蒂长老派人送信求助,需要武器和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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