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朱宸濠在承晖殿的“务实”表态,如同一道正式的旨意,迅速在宁王府内外引发了连锁反应。
对百工坊而言,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虽然刘长史随后颁布的“三条规矩”框定了边界,但“王爷乐见其成”的潜台词,足以让绝大多数观望者看清风向。试点区“研试”新法的性质,从朱清瑶和李远“小打小闹”的私下尝试,升格为获得王府最高层认可并期待的“利工惠民、增益府用”的正式举措。
朱清瑶抓住时机,迅速将承晖殿议定的精神,结合她与李远、顾花眼等人商议的细则,整理成一份《百工坊研试新法暂行条例》,以宁王的名义(需刘长史副署)发至坊内各工区。条例明确了“研试”的宗旨、范围、权责、物料申领流程、账目稽核方式,以及最重要的——对参与研试并取得成效的匠人,根据贡献给予额外“绩赏”的原则。
这纸条文,不仅给了李远等人名正言顺的旗号,更首次将“绩效”与“奖赏”的概念,以制度化的形式引入到王府工匠的管理中,打破了以往主要靠年资、手艺和管工头目好恶来定酬劳的旧例。尽管范围仅限“研试”相关,但其象征意义和示范效应,不言而喻。
一时间,试点区成了百工坊内最炙手可热的地方。不仅是年轻匠人,连一些原本持观望甚至反对态度的老师傅,也开始私下打听研试的进展,或琢磨着自己手上有没有什么可“改良”的活计。技术革新的氛围,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冻土,开始悄然松动、萌发。
李远并未被这突然变得宽松的环境冲昏头脑。他深知,宁王的支持基于“实利”,刘长史的默许带着审视,而坊内众多匠人的热情也混杂着对新酬劳制度的期待。要想真正站稳脚跟,让“研试”之路走得更远,必须拿出更系统、更扎实的成果。
他的目光,从单一织机改良,投向了更基础的层面——标准化与流程优化。
这一日,他召集试点区核心成员——鲁工头、薛娘子、胡疤子、以及被特邀而来的赵铁岩,在挂着“百工研试”木牌的工棚内开会。连顾花眼也饶有兴致地列席旁听。
“诸位,”李远开门见山,指着墙上一张他新绘的“试点区物料与工流程图”,“经前段试织‘新式锦’,我们证明了新法可行,且能获利。然则,若要持续、稳定、乃至扩大产出,仅靠一两项机巧和几位师傅的精心操作,是远远不够的。”
他手指点向流程图的几个关键节点:“纹版制作,目前依赖赵师傅的手工冲模或精打,效率虽有提升,但无法快速响应多变的纹样需求。织机操作,薛娘子与春娘她们虽已熟练,但换线、校核、故障排除,仍多凭个人经验,缺乏成文的规程。物料流转,鲁头儿虽尽力调度,但各环节衔接、余料管理、损耗控制,仍有优化空间。”
众人随着他的指点看去,纷纷点头。这些都是实际运作中已经感受到的瓶颈。
“故而,接下来数月,我们除了继续完善织机、尝试更复杂纹样外,需着力做好三件事。”李远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其一,探索更通用、高效的纹版制作方法。不能只靠专用冲模,需设计一种半自动或简易的‘坐标打孔器’,能根据网格坐标图,较快速地在不同位置穿孔,适应中小批量、多花样的需求。此事,仍需胡师傅、赵师傅鼎力相助。”
胡疤子挠挠头:“坐标打孔器?听着比那铁钉子板还玄乎……”
赵铁岩却若有所思,闷声道:“可是……像木匠的划线器,能定住位置,再下钻?”
李远眼睛一亮:“赵师傅说到点子上了!正是此理!我们需要一个可沿纵横轨道移动的钻架,配合标尺定位,能快速移动到指定坐标点进行打孔。虽比不上一冲一片的快,但胜在灵活通用。”
赵铁岩点点头,表示理解,眼中又开始闪烁起遇到技术难题时那种专注的光芒。
“其二,”李远继续道,“编制‘新机操作规要’与‘常见故障排除指南’。将薛娘子、春娘她们积累的经验,分门别类,用最浅白的文字和图示记录下来。新织工上手,可按图索骥,减少摸索时间,也避免因人而异导致的品质波动。此事,需薛娘子主理,阿生协助记录绘图。”
薛娘子郑重应下:“奴婢定当尽心。”
“其三,完善物料管理细目。不仅记流水,更要分析规律。何种线料、染料损耗与何种纹样、织速相关?余料如何分类存放便于再利用?建立简单的预警机制,何种物料存量低于几日用量便需提请补备?此事,鲁头儿与阿生需多费心。”
鲁工头拍着胸脯:“李管事放心,一定弄明白!”
顾花眼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捻须赞叹:“李管事思虑周全,非止于器用之巧,更及于管理之要。如此一来,这‘新法’方有根基,不致如无根之萍,随风飘摇。”
李远拱手:“顾师傅过奖。此皆赖诸位师傅鼎力支持,集思广益。研试非一人之功,乃众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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