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祖母不是这样说的……她只说当年是对祖父一见钟情，虽说仗着家世让他应了婚事，可婚后也是一心想好好过日子的。是……是祖父的爱妾在家里兴风作浪，祖父又宠妾灭妻，才把盛家搅得乌烟瘴气，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
阿九听着，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像是在压制着什么情绪。
“她说的，自然都是她想让你听见的。若不是她仗着家世步步紧逼，人家原本是正头娘子，怎么会沦为妾室？你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从小与你订下婚约的未婚夫，被人硬生生抢了去，还要逼你屈身做妾，连你生下的孩子都只能是庶出，一辈子抬不起头，你会高兴吗？”
“我……”明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高兴？没有哪个女子甘心如此。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祖母从前那些温柔叮嘱声泪俱下的控诉，此刻竟像是蒙了一层灰，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有了几分站不住脚。
她沉默着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绣纹，脑子里乱成一团。
“你呀，”阿九看着她这副模样，语气里添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不能长点脑子？怎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顿了顿，目光沉了沉。
“整个盛家，当年就只剩下父亲这一根独苗，父亲的亲娘郁郁寡欢而亡，祖母的娘家自那以后就与她断了往来，这么多年形同陌路？你猜猜，这又是为什么？”
明兰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这些事，她从未深想过。
可经阿九这么一点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眼前交织成一张模糊却令人心惊的网。
当年出事之后，盛老太太带着年幼的盛紘远走京城，避居多年。
明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些看似寻常的过往，细想之下，竟处处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阿九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听闻祖母有位极要好的闺中密友，是个精通医术的。”
明兰心头猛地一跳，眼睛瞬间睁大，几乎是脱口而出：“贺奶奶！”
“嗯，”阿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惊人的重量，“听说那贺家当年庶出的子女几乎死绝了，就剩下个老太太嫡出的孩子。据说是当年家里闹得太凶，老太太心一横，用了些手段，把那些人都……”她没再说下去，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可能？”明兰的声音都变了调，脸上血色褪了几分，“这时代杀人是要偿命的，那么多人出事，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没人发现？”
“善医术的人，自然懂得些常人不知道的手段，”阿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口，“不然你以为，贺家为何偏偏就剩下老太太亲生的孩子？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费口舌，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可脚步还没迈开，后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老太太略显焦灼的呼喊：“明兰，明兰！”
盛老太太快步走了过来，一见到明兰，不等站稳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双手在她身上细细打量，又是摸又是看，生怕她受了半分委屈：“好孩子，没吓着吧？伤着哪儿了没有？”
明兰被她搂在怀里，鼻尖萦绕着老太太身上熟悉的檀香气息，可方才阿九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让她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心头像压了块石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往日那副温顺呆笨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祖母，您怎么来了？”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老太太松开她，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与关切：“方才我听下人回禀，说你在这儿被人欺负了，急得我赶紧就过来了！”
说着，她猛地抬眼，目光像淬了冰一般射向一旁的阿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严厉又带着几分鄙夷：“墨兰！你们同为盛家女儿，你怎能这般作践明兰？竟让她给你跪下，如此不顾姐妹情谊，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阿九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明兰一眼，那眼神里的嘲弄，让明兰的脸颊又热了几分。
明兰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脸上堆着温顺的笑，语气急切地辩解：“祖母，您这是听谁胡说呢？没有的事儿！我跟四姐姐正好好在这儿说话呢，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下人在您跟前乱传话，平白惹您动气。”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老太太身后，只见自己房里那个被老太太拨过来的丫鬟翠微，正悄悄低下了头。
明兰心头陡然一惊。
方才这里除了她和阿九，便只有翠微在不远处候着，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
阿九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日头，阳光正烈，她往旁边的石榴树荫下挪了挪，避开刺眼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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